第28章

“真不用我陪?”唐子朝问。

盛世摇摇头:“我自己来处理吧,你跟陆哥在楼下休息室等我就好。”

他知道唐子朝很尊敬顾天远,万一他们俩再吵起来,唐子朝帮谁都不合适,他不愿意唐子朝为难。

唐子朝便点头,说了句“那我等你”,跟着陆子野先离开了。

盛世深深吸了口气,先让自己镇定了两秒,才请秘书Lily带路。

其实也不用带路,月明所有的子公司都留有一间董事长办公室,位置都在大楼顶层,走廊最深处。

里面总是千篇一律的布局:全景落地窗正对大门,宽大的红木桌摆在中央,沙发组靠墙角,空气里常有普洱茶香气萦绕不散。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办公室里不止那个威严端坐的月明集团董事长顾天远,沙发上还陪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

男人快步迎来,对Lily道谢,关上门后两指轻轻捏了捏盛世面颊,微笑道:“看起来我们家团团过得不错,脸上终于长了点肉。”

团团是盛世的乳名,上幼儿园后就不用了,只有这个人会喊。

盛世微微躲了一下,没躲开,局促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引他去沙发区落座,眼中全是宠溺:“正好有事来这边,也想你了,就多留了一会。”

盛世无声点头。

这男人叫顾谦牧,是他堂兄,顾天远已逝兄长的独子。从小对他很好,和亲哥哥差不多,在他早些年一意孤行离开家后没少悄悄看望接济,直至被顾天远发现俩人才中断来往。

盛世以为,以他们现在的立场继续相处,应该是尴尬的。

不说顾谦牧已经开始以顾天远内定继承人的身份参与月明事务,当初盛世被胁迫相亲也有顾谦牧的参与。

虽然结果很好相上了唐子朝,可盛世总免不了无法再全心全意相信他。

——顾谦牧毕竟是和顾天远站一边的。

盛世正要坐下,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就听红木桌后传来低低一声:“我让他坐了?”

顾谦牧笑容微僵,刚要打圆场,便见盛世站了起来。

盛世紧抿着唇,脊背挺立站得笔直,与小时候被罚站的模样无二。

却再也不会开口撒娇了。

那沉沉的声音便少了两分强硬:“……不知道叫人?”

盛世麻木张嘴,冲顾谦牧喊了声“哥”,冲红木桌后叫了声“顾总”。

顾天远似乎被噎得僵了一下,面上却不见有丝毫变化。

他稍稍挺直脊背,慢条斯理地从手边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合约,缓缓道:“既然叫顾总,我们就公事公办。”

盛世依稀听见身边的顾谦牧叹了口气。

“盛先生,公司为收购你的艺人合约付出了不小代价。我是生意人,目的是赚钱。”顾天远道,“如果你不愿意按照专业经纪人制定的计划工作,如何保证我不会亏本?”

盛世心中哂笑。

既然怕亏又为什么要收购?他在小作坊里糊是糊了点,没好饭吃也没好地方住,可再熬一年合约就到期了,他未必不能熬下来。

但他不会这样跟顾天远说。

他答应了唐子朝,尽量不和顾天远吵架。

盛世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赋予商品更高的价值才能获得更多的回报。如果我能提升演技,价值随之提升,公司也能赚更多钱,自然不会亏本。”

“很有道理。”顾天远放下合约,双手十指交叉,静静望着盛世的脸,启口道:“但这是伪命题,我无法接受。”

盛世皱眉。

“我认为盛先生没有演戏的天赋。”顾天远直白道:“逢场作戏都不会的人,还是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好。”

盛世:……

盛世闭了闭眼,转身准备告辞。

大不了他挤出睡觉时间慢慢学演戏,没必要在这白受打击。

身后传来一声讽笑。

“放弃得这么快,你果然没有自信。”

盛世感觉自己又被他耍了。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拳头攥紧又放开,忍住了没有吼,转回身平静道:“请顾总直说,这次又需要我做什么?”

顾天远见他主动服软,眼底似惊讶似迷茫,又很快调整好,像是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般,用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后天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你和我一同出席,认识下几位叔伯阿姨。”

原来如此。

盛世忍不住笑了下。

真讽刺,老子想牵儿子出去溜还要用这种方式要挟。

他不是顾天远的耻辱么,有什么好炫耀的,他不怕被那些商界朋友笑话?

像是看穿了盛世的想法,顾天远浓重的眉毛皱起,在眉心拢出几道竖纹,口气也软了些许:“你的申请我同意了。没有一定要强迫你,主办方协会是你母亲参与创立的,她会希望你去看看。”

盛世原本只觉得心里冰寒一片,听他提到母亲,那片寒凉荒地便卷起滔天火焰,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我可以答应您所有的要求。”盛世轻轻地说,“但请顾总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我妈妈。您不配,您也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

红木椅吱嘎一声。

顾天远豁然站起!

盛世的相貌遗传自父母,顾天远的外形当然不差。

他生活自律,又有最好的医生照顾,即便临近花甲之龄也不见半点老态,头上一根白发都没有,这会一站起来,矫健高大的身躯便被身后天光投射出片阴影,正正好笼住盛世所站的地方。

顾天远背光而立,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却能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声。

“盛世,你再说一遍!”

盛世的脸全数罩在父亲的影子里。

可他进房间后第一次抬起头,直视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顾总不配提我妈妈,她是你害死的。”

一只茶杯砸碎在盛世脚边。

顾谦牧没料到事情还是发展成了这样,赶紧过来护住弟弟,试图把盛世往沙发上拉,发现拉不动,快速劝说道:“团团,乖,你先冷静下,我来跟叔叔说。有些事很复杂你不清楚,叔叔他——”

顾天远拍着桌子怒喝:“顾谦牧你让开!别跟他说这些废话!”

盛世也拨开顾谦牧:“哥你让开!”

情绪一旦撕开裂口便难以控制,除了发泄出来别无他法。

盛世梗着脖子看着顾天远,强行压住鼻中酸意,不知第多少次质问他的父亲:“敢做不敢认么?你和萧涵挽着手的时候,我妈妈正一个人孤独地踏进死亡。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自己出门,又怎么会出事。就是你害死的她。”

盛世想吼,然而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微弱,仿佛光是回忆已经耗空了他全部力气,以至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