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不谈感情

赤初喜好饮酒, 被困镇妖塔桃源狱时, 也不忘苦中作乐, 在茅屋中挖酒窖。

紧接着是飞羽激动的声音:“嚯,好酒啊!你把酒搬上露台,再搭个烤架, 我捉几条鱼就上来!”

竹道旁,水渠底铺着一层雨花石,清泉潺潺绕竹楼, 五色鲤鱼自在游荡, 像一道道蕴彩流光。它们是观赏鱼类,被楼主养来附庸风雅, 却因为此地生活安乐、灵气充沛,而长得异常肥美。

白鹤临水捉鱼, 如狐狸田舍偷鸡,一眼识得哪些鱼肉质最好、哪些适合蒸煮、哪些适合烧烤。

赤初倒酒、飞羽操刀, 碧游、阮灰煽风点火,不多时,竹里馆露台上炊烟袅袅, 香味四溢。他们来到风月城的第一晚, 便就地取材,围坐烤架,即兴露天烧烤。

孟雪里无奈地放出蜃兽,示意蜃兽吐息,遮掩此地烟火气和酒气。

赤初探下头招呼:“快上来吃啊!”

孟雪里应了一声, 对霁霄伸出手,露出指间细细锁链,轻声央求:“只剩咱们了,先解开吧。”

表面看,“昆山大王”困锁、牵引着强掳来的人族修士,其实锁链的掌控权在霁霄手中。孟雪里怕道侣秋后算账,反问他一句“白天不是玩得很开心吗?”,幸好霁霄没有,依言解开,揉揉他手指的浅淡红印,仍是温和的好脾气模样。

孟雪里又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

为赏月、听竹修建的清雅露台,笼罩在淡淡烟火气中,赤初、飞羽、碧游吃得满嘴流油。

阮灰吃素,刨了鲜嫩地笋煮汤。赤初又招呼蜃兽来吃。蜃兽不为所动,在一旁望月吐息,按霁霄教导的法门,吸收天地灵气和夜月精华。

蜃兽道:“我以后要好好修炼,不再贪图享乐了。等我千岁之后,变得鳞坚爪利,吐口气,火焰冲天,翻个身,地动山摇……”

孟雪里好笑地想,长春峰又没有地火岩浆,等你千岁之后,最多体形更大,还是一身桃花味。

但他没有开口,对一只难得奋起的废兽说出真相,未免太残忍了。废兽的梦想也值得尊重。

飞羽、赤初兴致勃勃,似乎全然忘记这一路被追杀的提心吊胆,也忘记镇妖塔的酷刑和孤独,举杯唱起妖界的歌谣。

没有扯淡吹牛的烧烤夜宵,是没有滋味和灵魂的。但当着雪山大王、霁霄真人的面,两位大妖不好意思吹牛,只剩满心感慨。

飞羽:“灵山如果知道咱们在这儿,有酒有肉,恐怕要气死了。”

赤初笑道:“鸨妖不是说他最近心情很差吗?镇妖塔一倒,足够气死他一回。”

孟雪里摇头:“他最难接受的,不是镇妖塔倒塌,而是事情超出掌握,追截我们的妖兵失去了线索。”

霁霄为道侣剔鱼刺,只是淡笑听着。

一起喝过酒,有些话就容易开口了,赤初叹道:

“三年前,灵山告诉心腹部下,雪山大王打算和人族联姻,有意以圣雪山以南的土地做聘礼,迎娶人间剑尊。百年前寒门城初见一面,雪山大王对其一直念念不忘,江山初定,就迫不及待下手了……”

霁霄微微一怔,孟雪里呛得连连咳嗽:“怪不得那阵子,总有妖问我,觉得霁霄真人怎么样。原来是试探我。”

霁霄:“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说你很好看啊!”

霁霄无语,“好看”算什么评价,听上去就像色令智昏的妖王。

飞羽接着道:“灵山说,为了妖族的未来,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他向心腹部下,许诺财富和地位,后来参与此事的小妖,陆续被他灭口了。不明真相的外妖,只以为他向你提出挑战,光明正大打败、杀死了你。成王败寇,强者称王。”

孟雪里看着酒碗中明月:“我从没想过,他敬我的酒会有蛇毒。”

那夜雪山大王受好友灵山邀请,参加灵山生辰晚宴,酒过三巡,殿内群妖露出獠牙利爪,齐齐扑杀而来。雪山大王毒酒发作,妖力受制,全凭肉身强悍杀出一条血路,冲开殿门。群妖穷追不舍,直到界外之地。

赤初目露怜悯:“你还说我傻?他本来就是一条毒蛇呀。”

孟雪里想了想:“但我没有自己盖监狱自己住,这样看,还是你比较傻。”

飞羽不关心他们谁更傻,讨论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傻:“所以我们作为灵山大王的共同旧友,不,共同受害者,何年何月能报仇雪恨?”

赤初已经半醉:“我们兵临风月城下,复仇之战即将打响,虽然对手很强大,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他说着左手拎起阮灰双耳:“我们兵强!”右手拎起碧游,“鸟壮!”

碧游化作原形,滑不留手地飞出魔掌,又被飞羽拦住。

飞羽问:“你我都是鸟类,但你知道区别吗?”

碧游小声道:“你是大妖,我是半妖。”

“不!”飞羽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小鸟,我是猛禽。做鸟妖,就要做猛禽。发怒时,根根羽毛炸起,你试试!”

碧游化作原形,炸成一颗小球:“够凶吗!”

阮灰在赤初手中扑腾爪子,颤颤反驳道:“可我就是吃素啊。”

孟雪里警告道:“不要随便拎我的伙计,除非是带他们逃命的时候。”

赤初松开手,捋捋阮灰兔耳的绒毛:“哥哥给你赔不是。小兔子,你有姻缘吗?”

阮灰:“没、没有。”

孟雪里抄起烤鱼的竹签扔赤初:“你还是不是妖,你连童工都不放过?!”

赤初偏头一躲,反手接下竹签剔牙:“我是看他单纯,好心提醒他!小兔子,你记住,越亲切温柔的大妖,越会骗妖。”

他又想起灵山大王对自己“掏心掏肺的真情表达”,哄得自己倾心竭力修建镇妖塔,不由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呵,不谈感情,屁事没有!”

阮灰不太明白:“好,好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赤初举起酒碗,揽过阮灰脖颈:“咱哥俩干了这碗酒,以后你就是我老弟,我就是你大哥。”

阮灰不至于害怕一个醉鬼,但食草类妖族近距离接触食肉类,难免产生本能地畏惧,于是他瑟瑟发抖:“你清醒点。我是一只兔子,怎么跟狐狸结拜?”

“不结拜也行。”狐狸对月相邀:“好儿子,跟爹走一个!”

阮灰欲哭无泪,捧起酒碗喝了。

夜月照竹林,露台群妖酩酊大醉,东倒西歪,显出或大、或小的原形。

白鹤瘫在凉丝丝的竹席上,张开巨大双翅:“快上来,我背你们飞上月亮!”

紫狐跳上白鹤后背:“我扶稳了,飞吧!我要重新开始,飞向新生活。”

阮灰说:“我也想飞,半妖也要有新生活。”他头顶翠鸟,跳向紫狐。

翠鸟不足巴掌大,灰兔也只有两尺长,灰兔坐在狐狸双耳之间,大小正合适,像找到一个柔软舒适的窝,翠鸟又窝在灰兔两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