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喵喵

有那么几秒钟, 方怀只觉得血液流速都加快了。

他只是看着那个沉默着的男人, 忽地理解了林升云解释过无数遍的‘想爱不敢爱’是什么意思。伴随着许多画面,把剧本里早已烂熟于心的话一一串联起来,染上色彩。

想爱而不敢爱……

是小心翼翼,是如履薄冰,是沉睡时落在额前的吻,是轻到说不出口的一句告白。

姿态放得太低, 甚至有点卑微和可怜。

方怀看着叶于渊,心里竟然涌上一些类似同情的心情,不是高高在上的可怜, 同情中还夹杂着一些疑惑和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生气。

他想,叶于渊是很好的一个人。叶于渊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内敛冷淡的,其实并不是圆滑温润的性格, 内里有他的骄傲与锋芒,只是并不显露。

原来叶于渊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又怎么舍得让他这样?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那些想法只是浮光掠影地从方怀脑海中拂过,很快便淡去了。

小城市午后的阳光很温柔,湛蓝的天幕泛着玻璃珠似的色泽。

方怀一手握着剧本, 身形利落地单手撑地站起来,几步迈到男人身前。

“叶于渊,”高挑瘦削的少年微仰了头去看叶于渊, 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不带一丝杂质的惊喜, 他一点点笑起来, “你回国了?辛苦了。”

叶于渊垂着眼眸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似乎并不会热,虽然已经是夏末,中午阳光还是晒的。但他仍然穿着挺拓的西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裁剪合体的西服突出了宽肩与极好的身材比例,整个人仅仅是站在那里,眉间拢着层的郁色,气势冷淡又优雅,是个英俊寡言的上位者。

但他看向方怀时,那些隔阂与藏在冷淡下的锐利又软了下来。

他不着痕迹地合起素描本,骨节分明的食指握起铅笔夹进素描本中,同时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少年身上走了个来回,片刻后眸色微沉。

瘦了。

……这才几天?

“吃午饭了?”他低声问。

“还没有。”方怀也在认真地看他,片刻后摇摇头,诚恳道,“下午还有一场戏要拍,拍完再去吃。”

叶于渊眉头微蹙了蹙,片刻后说:“还有多久开拍?”

“二十分钟。”

的确来不及吃午饭。

“先吃一点,”叶于渊顿了顿,道,“拍完之后……在看什么?”

剧组选取的是实景拍摄,这里离片场有几十米的距离,是在一个废弃的民居屋檐下,墙角爬着青苔,午后暖洋洋的风里带着些潮气。

方怀从刚刚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叶于渊,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抱歉。”

他只是有点好奇,一时没能克制的住。他看着叶于渊,心里想,这个人这么好,为什么还会有人不喜欢?

而叶于渊被他这么看着,拇指无意识地磨挲了一下袖扣,耳畔微热,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方怀心里仍在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就是叶于渊握着笔,抬起眼睛同他对视的那一秒。片刻后,他几乎无意识地问了出来:

“你刚刚在画的,是你喜欢的人吗?”

叶于渊面上看不见特殊情绪,漆黑的眸中却短暂地晃了晃。

方怀看见了?

他沉默许久,低低地道:“嗯。”

与此同时,他握着素描本的手指蜷了蜷,把本子往后掩去。这一个本子里全部都是……不能让他看见。

“我可以看看吗?”

方怀忽然问。

也许是最近和叶于渊相处变多,方怀有时候会把那一套礼貌礼节什么的忘记,他把叶于渊当成了很熟悉的朋友。

他说完才意识到不合适,说:“抱歉,我随口问的,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叶于渊唇角微抿,手收紧了些。他垂着眼眸看方怀,少年的眼睛很干净,不含一丝杂质的模样,心无芥蒂地看他,的确是把他当成了很亲切的长辈或者朋友。

他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艰难道:

“以后……合适的时候,给你看。”

虽然,‘合适的时候’可能永远也不会来。

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决策果断一击即中的人,在这一刻罕见地懦弱了起来,他不敢说,他害怕那个结果。

他现在拥有的很少,但至少比起一无所有要好得多。

方怀听完有些沮丧,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叶于渊的确并不是那种知无不言的关系,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并没有为此苦恼很久。

“去吃点东西,”叶于渊掩饰性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表,“还有十五分钟。”

“我还想问一件事,”方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以吗?”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叶于渊妥协了。

他似乎不着痕迹地低叹了一声,问:“什么?”

“你喜欢的人,她是什么样的?”

“……”

“他,”叶于渊看着方怀好奇的眼神,唇角微抿了抿,沉默了许久才道,“很好。”

他不善言辞,的确描述不出来。

“哪里好?”方怀并没有嫌弃答案敷衍。

“全部。”

这一次他回答的很快。

方怀看着他,心里想,叶于渊的确很喜欢那个人。

不是轻描淡写的喜欢,那一份情绪很郑重、很小心翼翼,仅仅是在嘴边说一两句,他的眼神都是软到不可思议的。方怀先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很快,又尝试着将自己的情绪带入——

窝在墙根的猫咪忽然拖长嗓子‘喵’了一声。

下一秒,就在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同时,那只黄色狸花野猫忽然跃起来,一口咬住叶于渊手里的素描本!

这个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叶于渊恰好在走神,当然本子没被野猫叼走,却被这一下撞到了地上,正好摊开在方怀的脚边,被风刮着翻开到其中的某一页。

那一页上的少年正在午睡,阳光从窗户边沿斜斜投射进来,并没有很露骨,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隐藏在画面的每一寸细节里。不要说方怀,就是旁人但凡扫上一眼,都能把画者卑劣的心思窥探的一清二楚。

叶于渊呼吸停滞了,片刻后,看着那只猫的眼神立刻就凉了下来。

野猫‘喵’了一声,抖了抖,夹起尾巴跑了。

所幸方怀还没有低头看。

“怎么了?”

方怀一怔。他刚刚正在思考问题,原本是看着叶于渊的,此时才顺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要往自己身侧看。

叶于渊手指尖微微发凉,指节都苍白了。

他唇角抿的很紧,就在方怀视线触及素描本的前一秒——

高大沉默的男人忽地俯身,一手覆住少年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