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3/3页)

严清鹤疑惑道:“我该知道?”

“你见过的……你不知道子玉是谁?”

“有些熟悉。”

“这人你认识的……”章颉叹道,“姓章,名瑗,安王长子。”

他补充道:“你的表兄。”

严清鹤感到一阵恍惚。原来造化弄人,竟是此般。如果有人告诉他,远在平州,寂寂无名的安王世子能改写他的一生,他是不信的。

皇帝说:“当年他在京城的时候你还小,我和他都还很年轻。少年时候做的梦,居然一做许多年。”

严清鹤问:“那现在呢,您梦醒了吗?”

皇帝说:“你吃醋了?”

“我赌上全部身家和后半生来找您,”严清鹤说,“这一句总还是问得的吧?”

“当然问得。”皇帝说,“早都醒了;若是没醒,那你把朕打醒,朕恕你无罪。”

皇帝又问:“那你又为什么来?朕想不通,像是又一场梦。”

“我循规蹈矩二十多年,想做点不一样的事了……”严清鹤说,“我倾家荡产,只赌您的一颗真心。您说,我该赌吗?”

“那你赢大了。旁的事你全都不要理会,由朕来处理。你只要信朕。”皇帝说。

严清鹤笑起来,吻上皇帝的唇。他说:“陛下,这次不是梦。”

他们只是轻吻,蜻蜓点水,撩人心弦,隐秘,小心,又克制。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在皇帝的寝宫里继续。

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这床,这桌,这案上的书,这青瓷的花瓶。

严清鹤忽觉惶然。太过熟悉了,曾经那些纠缠的,难过的记忆忽然就都涌出来。他好像终于拼命挣脱了牢笼,却又自己走回来。

他与皇帝接吻,来抑制这种恐慌。皇帝感到他的不安,问:“你害怕了?”

严清鹤说:“没有。”

“朕竟想不出有什么让你看着高兴的东西……”皇帝说,“你要是不喜欢,就都换掉。”

也许真的是牢笼,也许不是,谁知道呢?但至少,这个牢笼里有两个人了。

“谁在乎那些死物?”严清鹤说,“有您就好了。”

他们唇舌交缠,疯狂地接吻,直到喘不过气,像是要把之前遗漏的许多全都补上。

他们躺倒在宽阔的大床上,烛火未熄,锦被纱帐,龙涎暖香。

他们面对面,看彼此的脸。严清鹤第一次这样审视皇帝的身体,他看到皇帝上身的伤疤,在腰肌,胸口,还有后背。

他去亲吻皇帝的伤疤,就好像吻过了他没有参与过的皇帝的过去。

疤痕的地方更为敏感,章颉感到痒,又有湿润绵密的刺激。情/欲更加旺盛地灼烧起来,他的嗓音低沉,笑着说:“你也太过分了。”

于是一场激烈的缠绵。严清鹤任由自己被快感冲刷,他的双手攀在皇帝的背上,只是失神地唤:“陛下,陛下……”

像是夏日的一场大雨,自然又疯狂,无可抑制。然而生命热爱这样的疯狂,所有茂密的树林,蓬勃的枝叶热爱它,所有干涸已久的土地热爱它。于是灵魂被狂暴的风和雨携卷,跌入了幻境,分不清是泥土的湿气还是燃尽的龙涎香。

他们一遍一遍呼唤彼此,皇帝用手帮严清鹤纾解,他们就又偏过头接吻。

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喘着气倒在床上。严清鹤问:“他是怎么叫您的?”

章颉笑:“我们没有过,不是这样的关系。”

他又说:“平日里他常叫我乳名。但你不同的,你没必要和他一样……”

“那我叫您什么?陛下。”

“我字原之。”章颉道,“全天下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叫了,史书也不会记载。只有你一人这样叫我。”

严清鹤说:“好的,陛下。”

两人大笑,笑着笑着又滚在一起。

这是一个放肆的夜晚。放肆就放肆吧,严清鹤想。他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了,这足够疯狂了,肉身放肆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命,早就和这个牵扯在一起了。

暖风春座酒是与他,细雨夜窗棋是与他。

悲火烧心曲是为他,愁云压眉间是为他。

他的悲与喜,穷与达,燕市醉泣,楚帐悲歌,歧路涕零,穷途恸哭,他一切的困厄,是因为自己,因为天下,也是因为皇帝。

严清鹤吻皇帝的耳后,低声说:“好,原之兄。”

月色正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