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开局(第2/3页)

三五成群的夜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钢甲扣在身上,有“鹰”,有“甲”,还有一部分轻裘骑兵。

转身便从四面八方融入了夜色中,山林晃动片刻,眠鸟惊诧,不过片刻,再次宁静如初。

只余下那些星星点点的商队火把,在南疆山川林立、曲折繁复的大地上四散分布,仿佛一把散落的碎金。

这一夜,多方复杂的势力、各路心怀鬼胎之徒都在往杏子林的方向赶。

死在山石下的杏子林匪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就像一根至关重要的线绳,无意中一个愚蠢的决策,便将南疆一触即发的局点着了。

杏子林山匪老窝中,一伙山匪咬死牙关说对钦差来访的事并不知情,孙焦车轱辘一样地审了片刻,始终什么也问不出,只好放弃,一双眼睛不住地往门口瞟。

顾昀简单吃了两口东西垫了垫肚子,就擦嘴不动筷子了,见那孙焦一副屁股长钉子的模样,便笑道:“孙侍郎,这一顿饭的工夫不到,您都往门口看了七八次了,可是对蒯巡抚望穿秋水了吗?”

孙焦脸色几变,勉强赔笑道:“大帅说笑了——大帅可是不合胃口,怎么不再进一些?”

“不了,”顾昀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吃多了不好动,差不多就行了,对了季平,你要是没事,清点一下这匪窝里有多少金银,咱们不能白劫土匪,等会打包带走。”

孙焦:“……”

顾昀:“孙大人不会回去参我一本吧?唉,不瞒您说,兵部抠门,我们玄铁营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被绑成一团的山匪还怪机灵,闻言忙道:“我们有账本!有!在……在在那上面!”

沈易回头一看,只见此间竟还有个“暗室”——墙角支着一个大梯子,直通向房顶,一堆茅草掩着一个搭在梁上的小阁楼。

“真好,”沈易心说,“我又变成鸡窝里的账房先生了。”

就在这时,蒯兰图最先到了杏子林。

蒯兰图带着他一干家将大步进来,身上血与火未散,仿佛还带着一身的杀气腾腾。他上前一步,底气十足地朗声道:“下官南中巡抚蒯兰图,见过安定侯,孙大人,列位将军,还有这位……”

长庚冲他微笑道:“李旻。”

蒯兰图:“……”

孙焦忙压低声音提醒道:“不得无礼,那是雁北王,四殿下!”

蒯兰图吃了一惊。

皇上的幼弟李旻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过,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曾经流落民间,找回来以后也一直住在安定侯府深居简出,没什么建树,还那么年轻……蒯兰图理智上知道,这年轻人虽然身份高贵,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他毕竟是个意料之外的变数,总让人不安。

仿佛预示着什么似的,蒯兰图的眼角狠狠地一跳。

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家将便快步走了进来,附在蒯兰图耳边说话。

顾昀:“怎么,蒯大人家里人的唾沫星子这么珍贵,还不让我们听见呢。”

蒯兰图一脚将那家将踹开:“放肆,侯爷和殿下面前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那家将挨了他不轻不重的一脚,脸上也看不出怨愤,立刻半跪在地,禀报道:“报各位大人,有数万兵力向杏子林方向来了,好像是南疆驻军的人!”

话音没落,一个陌生的先锋官来到山腰上,巡抚家将们刀枪剑戟全部提起,寒光照夜似的。

那先锋官丝毫不惧,只朗声道:“西南总督傅志诚,率亲兵迎接大帅!”

顾昀神色淡淡的,心想:“姓傅的可真能作死啊。”

蒯兰图再次下意识地看了长庚一眼,长庚冲他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转身走向墙角的梯子,爬上了那藏账本的阁楼。

蒯兰图意识到机不可失,立刻上前一步道:“大帅,下官有事禀报!”

顾昀掀起眼皮。

蒯兰图:“那傅志诚身为一方守将,玩忽职守,勾结土匪,鱼肉百姓,外通南洋,谋逆之心昭昭,请大帅早作准备!”

“哦,是吗?”顾昀听了并不惊诧,只是将手中旧佛珠在指尖转动了几圈,仿佛思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说道:“那就请上来吧。”

蒯兰图和孙焦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长错了耳朵。

顾昀:“把傅将军请上来,我看看他打算怎么谋逆。”

长庚爬上了小阁楼,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有窗还有天窗,视野良好,从天窗上去,就是杏子林匪窝插旗的地方,沈易在旁边竖起了一个高高的火把,不知烧着什么,竟升起一缕风吹不乱的白烟,直冲天际。

长庚笑道:“我还以为沈将军是来做账房的,想着来帮帮忙,原来是来点狼烟的。”

沈易从天窗上一跃而下,好奇地问道:“殿下还懂账吗?出门在外这几年都做什么?”

长庚:“没什么,和陈姑娘学过一段时间医术,偶尔给几个江湖朋友帮帮忙、跑跑腿,也搭过商队的车马,什么都会一点。”

沈易见他搪塞,便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一个人的见识与阅历是装不出的,生嫩的少年人再怎么佯作镇定,都能让有心人看出端倪来。

长庚这几年游历江湖的经历必不简单,否则他身上不会有那种看不出深浅的莫测意味。

长庚推开阁楼上的小窗,往外望去。

只见山下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而上,帅旗猎猎,恍如大幡。

火把中,甲胄冷冽,蒸汽万里,就像一条气喘吁吁的巨龙。

傅志诚统领南疆驻军已有小十年了,在南疆快要做成土皇帝了,如今他要是带一二百人来“剿匪迎接钦差”,尚且有回旋的余地,可他竟将半个南疆驻军都拉了出来。

长庚道:“义父刚开始可能是有点想保傅将军,现在看来,保不住了。”

“看来人家非但不领情,还打算给我们来一次摔杯为号呢。“沈易看了看长庚那平静无波的侧脸,“殿下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实在难得。”

“一回生二回熟,”长庚平静地说道,“上次和义父深入东海叛军老巢才是真没底,那回他身边只有我们几个不顶用的累赘,还有几个不知联络到联络不到的江湖助力,水军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赶到,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我们沿途的传信——他照样谈笑自如,全身而退了,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沈易:“什么?”

长庚:“恐惧是没有道理的。”

沈易想了想,摇头笑道:“当然,谁都知道,恐惧没道理,可这就好比人到点会饿,不穿衣会冷一样,都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人怎能克制自己身体的反应呢?”

长庚脸上浮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可以的。”

沈易一愣,他忽然有种莫名的直觉,长庚这句“可以”里面好像藏了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