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页)

“陛下来了。”明夷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些天里,嬴政每隔几日就跑来问一次她是怎样知道前世的事情。

“嗯。”嬴政说着在一旁的竹席上坐下,神情冷漠中带着微微的讽刺,“你今日又想了何借口?”

每次问她都有不同的答案。

庄周梦蝶、仙人所告、最扯的居然还有时光倒流了几千年,姬明夷的谎话简直是出口成章,并且每次都说的像真话一样信誓旦旦,无耻程度堪比上辈子徐福卢生那帮方士。

“让我想想……”明夷说着温和的微微一笑,心想我都告诉过你实话了,但你不信怨我喽?

明夷思考不过两秒,就又想出来一个答案。

“……阴阳家素来有尽言天事之能,当年阴阳家的首领邹衍路过洛阳,我父母请邹衍给我占卜,故事就是邹衍那时给我讲的。”明夷说着一阵唏嘘感慨,“……早听闻邹衍可以通过天地间阴阳五行变化来察觉国之大运,没想到连陛下之事也可以预测,当真是术法通神。”

嬴政丝毫没有被她精妙的演技打动,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邹衍路过洛阳时给你占卜,也怕就是说是在三岁之前,那么朕是当相信一个不足三岁的小儿能有记忆了。”

“其实,我当真记得三岁之前的事。”明夷说道。

又不是真的呀呀学语的小孩,抛去婴儿时期各种五感还在生长的阶段,明夷很早就有记忆了。

嬴政目光冷漠,丝毫不信这句话。

见他这样,明夷又说道“哦,那是我记错了,是我八九岁时,无意中遇到阴阳家首领,听邹衍给我讲的。”

“你八九岁时,邹衍已经去世,而且他最后几年一直在燕齐两国之间,根本未曾再去其他国家。”嬴政说道。

呵?连撒谎都撒得如此敷衍……摆明是瞧不起他!

嬴政的表情已经开始从冷漠降为寒冷。

见嬴政如此较真,明夷忍不住用手扶起了额头。

“反正我说什么陛下都不会信,又何必如此计较?”明夷说道。

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编一个听起来像真话的理由骗过嬴政。

但秦始皇没有那么好骗,每次都能精准找出漏洞反驳的明夷哑口无言,况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来明夷每次在解释诸侯寻仙的事情时,嬴政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思考是不是真的,而是思考这谎话的漏洞在哪里?

有一次明夷明明说了实话,嬴政却半句都没有相信,还嘲笑明夷今天的谎话编的太假,骗小孩子都不够格。

明夷能怎么样呢?明夷也很无奈啊!

“说实话。”嬴政冷冷说道。

明夷深呼吸一口气,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开始转移话题。

“我不明白,陛下为何要相信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说?”明夷问道。

“虞土、夏木、殷金、周火、秦水,天下变迁、王朝更替皆显示于此,此乃玄妙天道昭彰,朕为何不信。”嬴政淡淡的说道。

封建迷信要不得!

明夷强行将给嬴政普及知识科学的冲动按捺下去,淡淡的说道“难得陛下被术士骗了那么多次,居然还信这些阴阳五行。”

想起上辈子的屡次被骗经历,嬴政心头掠过一丝浓重的杀意,恨不得现在就大搜天下,然后将徐福卢生之流一个个逮出来五马分尸。

嬴政冷漠的望了眼前少女一眼,然后勉为其难的开始给她说起自己心中所想。

费尽心思追求了十余年的阴阳五行、求仙长生,广招天下术士,却只招来一群骗子,当初沙丘垂死之时,嬴政是当真死心,认为这广阔天地间并无仙人。

可一朝梦醒,却忽而回到少年之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弥补上辈子遗憾。

如此神异之事,只能说明天地间终究还是有仙人,而他便是这天命加身之人,方有如此际遇!

安静的宫殿内,青铜香炉发散发出丝丝缕缕白雾。

一身黑色华服的少年秦王半坐在包裹了锦绣的竹席上,一只肌肉弧度流畅健美的腿向前伸展,另一只腿则曲在一起支撑身体,右手的手臂还搭在了膝盖骨上。

这放飞自我的动作甚至还不如箕坐,真是全靠嬴政那张天生俊朗好看的脸支撑,所以才可以用不羁洒脱、甚至是好看这些词来形容。

明夷一边听着嬴政见解,一边盯着他动作,思考着之前那个每次坐起来都像是礼仪模范的秦王去哪里了?

“……所以,求仙人长生之事未果,必然是所用之法不对,而非这世间仙人没有,既有重来之机,此番朕必然要达成所愿!”嬴政说道,眉目冷漠却依旧掩不住跃跃欲试。

听完嬴政的想法后,明夷完全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木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陛下依旧要求仙了?”明夷问道。

“自然。”嬴政说道。

明夷“……”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整个宫殿陷入了宁静。

几秒之后。

“陛下所言甚是。”明夷拊掌而笑,真诚的说道。

从前有个强大国家的诸侯。

这个诸侯做了很多守株待兔邯郸学步买椟还珠刻舟求剑掩耳盗铃的蠢事。

现在,他要再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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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以北,上郡边关。

还未到冬日,带着寒意的瑟瑟冷风就已经自北拂面而来,吹动枯黄的杂草。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

横亘垭口、毛石土筑的长城哨所上,鬓发斑白的年老将军手持布帕,擦拭着手中长剑剑槽里凝结成黑红色的血痂。

长城下,胡人已经败退离开。

秦兵们精疲力竭的从战场上找到还活着的人,三三两两地将受伤的人抬回城门里。

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秦兵被同伴背在身后,看着手臂上的刀伤和向外冒的鲜血忍不住哆嗦就流下泪来,那是之前的战斗中被一个胡人小头目用铁刀所砍伤的。

大丈夫不怕受伤和痛苦,但他怕邪风入体,没几日便一命呜呼。

秦兵见过很多同伴,他们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捡回一条命,却十有七八因为受了一点外伤而浑身高热,伤口肿胀流脓,哪怕有医者诊治也没用,没过几日就死在了营帐的病床上,生还者寥寥无几。

背着伤兵的那个年轻秦兵是他同乡,此刻也心中酸涩难当,强压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莫怕,回营之后,我用烧红的铁块给你烙伤口,忍一忍痛,便不会邪风入体了。”

受伤的士兵苦涩一笑,心中明了他是在安慰自己。

因为怕死而用铁块烙伤口的多了去了,可因此而死的人还是居高不下,甚至死的更快。

“大兄……”受伤的秦兵哽咽着说道“……我母只有我一子,恐年老之后无人照顾,你回乡之后,求你照顾一二,我在墙角的老鼠洞里攒了两千多钱,就全都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