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奥拉·斯科拉斯蒂卡(第4/15页)

堂·杰纳利诺的性格有一个显著的缺点:他易夸张情敌的优点,因而妒忌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妒忌国王堂·卡尔洛斯,虽然洛萨琳德费尽心思,要他明白:他不应当妒忌这执掌大权的情敌。杰纳利诺听见国王当着洛萨琳德说出一句半句漂亮话,脸色就忽然发白了。正是由于一种妒忌的因素,杰纳利诺尽量多和国王待在一起,反而觉得非常愉快。他研究国王的性格和他可能忽略的国王对洛萨琳德表示爱情的示意动作。国王错把这种关怀看成忠心,也就由他去注视了。

杰纳利诺同样妒忌法尔嘎斯·代耳·帕尔多公爵、堂·卡尔洛斯的御前大臣和心腹宠幸,当年在维莱特利战役前夕,对国王出过死力。据说公爵是那不勒斯宫廷最富裕的贵人。但是这些优点统统坏在年龄上了:他六十八岁了。不过这个弱点一点也没有影响他爱慕美丽的洛萨琳德。他也的确长得很漂亮,骑起马来很有风采;他对花钱有些很古怪的想法,挥霍起财产来,也是少有的慷慨。这些永远惊人的古怪的花钱方式,使他年轻,使他不断获得国王的恩宠。公爵愿意把在婚约上写明准备留给太太的种种好处,送给比西尼亚诺爵爷看,做到他没有可能拒绝。

“法兰西人”是堂·杰纳利诺在宫廷上的绰号;他的确很快活,很轻浮,交结所有旅居意大利的法兰西年轻贵人。国王器重他,因为这位王爷永远忘不了:奥地利无时无刻不在威胁那不勒斯。法兰西朝廷要是有一天抛开这种似乎指导它的行动的无忧无虑的轻浮精神,只消到莱茵河上稍稍示威一下,就可能引起这强大无比的王室对那不勒斯的注意,把它并吞了的。我们不必讳言,国王这种十分现实的恩宠,有时候未免推波助澜,使堂·杰纳利诺的性格分外轻浮了一些。

有一天,他和从凡尔赛来了两个月的夏罗斯特侯爵,一同在马德莱娜桥上散步。这是去维苏威火山的大路。维苏威火山的山中腰有一所道庵,两个年轻人望见了,一时兴起,就想上去。步行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天气已经热了;如果派一个跟班到那不勒斯去找马来,又嫌时间太久。

就在这时,堂·杰纳利诺望见前面约莫百步开外,有一个骑马的听差,穿的是谁家的号衣,他认不出来。他走到听差跟前,恭维他牵在手里的那匹安达卢西亚马英俊。

“代我向你主人致意,对他说一声,把他的两匹马借我到上面道庵走走。两小时之后,就送它们到你主人府上;拉斯·费洛雷斯府里会来一个底下人代我致谢的。”

骑马的听差是一个西班牙老兵;他气忿忿地望着堂·杰纳利诺,没有丝毫准备下马的意思。堂·杰纳利诺拉了一下他的号衣下摆,再一提他的肩膀,免得他整个身子都摔下来。穿号衣的听差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杰纳利诺便朝马背轻轻一跳,把牵在手里的安达卢西亚好马让给夏罗斯特侯爵骑。

就在侯爵上马的一刻,堂·杰纳利诺揪住马络头,觉得一把寒森森的刺刀掠过他的左胳膊。原来是西班牙老听差反对两匹马改换方向。

堂·杰纳利诺显出他常有的快活精神向他道:

“告诉你的主人,我深深向他致意,两小时之后,拉斯·费洛雷斯侯爵的马房,就有一个人来还他的两匹马。我们会当心马,不叫马跑得太快的。骑上这匹可爱的安达卢西亚马,我的朋友要有一趟可爱的散步了。”

怒气冲冲的听差走近堂·杰纳利诺,像是要再刺他一刀,可是两个年轻人呵呵大笑,快马跑开了。

两小时后,堂·杰纳利诺从维苏威火山回来,派父亲的一名马夫去打听马主人的名姓,顺便把马送还他家,并向他献上堂·杰纳利诺的敬意和谢意。一小时后,马夫面无人色,来见堂·杰纳利诺,告诉他:马是大主教的,大主教传话给他,不接受放肆的人的敬意。

三天下来,这件小小的事变成了一件大事;全那不勒斯都在谈论大主教的震怒。

宫廷举行舞会。堂·杰纳利诺是最热爱跳舞的人之一,他和平时一样,在舞会上出现了。他向费尔第南达·德·比西尼亚诺夫人伸出胳膊,陪着她和她的前房女儿洛萨琳德小姐在客厅散步,就见国王喊住他道:

“你新近轻率从事,向大主教借两匹马,是怎么一回事,讲给我听。”

堂·杰纳利诺几句话说完了读者在上文读到的意外遭遇,随后又讲:

“虽然我没认出是谁家的号衣,可是我相信马主是我的一位朋友。这类事我过去碰到过,我可以证明:我父亲马房里的马我也用,有一回正在遛着马,别人就把马给牵去骑了。去年,就在这条去维苏威火山的大路上,萨莱尔纳男爵的一匹马也被我借去骑了,他虽说年纪比我大得多,可也没有为了开玩笑而生气,因为陛下知道,他是一位有才情的人、一位大哲学家。无论如何,事情恶化了,已到了非比剑不能释怨的地步,因为我派人去致意,大主教那边拒绝接见,到头来受气的只是我。家父的马夫认为马不是大主教的,因为大主教从来没有骑过它们。”

国王一副严厉的脸色,道:

“事情到此为止,我禁止你再闹下去。我至多只能许你继续致意,大主教可能宽宏大量,愿意接受的。”

两天以后,事情越发严重了:大主教认为国王谈到他的时候,用了一种不利于他的声调,因此宫廷里的年轻人乐得抓住机会冒犯他。另一方面,比西尼亚诺夫人公开站在每次舞会陪她跳舞的漂亮年轻人这面说话。她头头是道,证明他没有认出那遛马的听差穿的是谁家的号衣。这身号衣偏巧落在堂·杰纳利诺的一个听差手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手的。说实话,这身号衣不是大主教家的听差穿的。

总之,马主生气生得这样岂有此理,要是有意思同他比剑的话,堂·杰纳利诺倒也乐意奉陪。堂·杰纳利诺甚至愿意去对大主教说,要是他当时随随便便借的马,的确属于大主教的话,他感到非常难过。

我们说起的这件事,很使国王堂·卡尔洛斯为难。由于大主教的布置,那不勒斯全体教士利用他们在忏悔小间谈话的机会,散布流言,说宫廷里的年轻人,过惯了不信教的生活,竟有意侮辱起大主教府的号衣来了。

国王一清早就去了他的波尔蒂奇宫。他在这里召见萨莱尔纳男爵,就是堂·杰纳利诺第一次回国王的话说起的那位先生。男爵属于头等贵族,很有钱,据说是国内第一个有天才的人。他刻薄到极点,像是从不放过说国王政府坏话的机会。他订了一份巴黎出版的《多情的水星》,奠定了他天才的最高名声。他和大主教的关系很密切,大主教甚至愿意做他儿子的教父。(附带讲一句,儿子后来认真接受了父亲所夸耀的自由思想,因此便在一七九二年被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