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4/6页)

快点,快点。

她的手本能地伸向一个金色盖子的小罐。爱丽丝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是黏稠的奶油状保湿霜。她动作麻利地将保湿霜抹在脸上揉开。拍,拍,拍。她又毫不迟疑地拿起了玻璃瓶装着的粉底,往海绵上倒了一些,然后开始往脸上揉。爱丽丝的部分自我对此非常惊讶。粉底?她可从来没有打过粉底,她连妆都懒得化。但是她的双手动作如此迅速,时不时调整着面部的朝向,好像她以前做过无数次似的。然后,她又拿起一支闪亮的金色化妆笔,在脸颊上涂抹。她打开了几个罐子、瓶子和盒子,涂上了睫毛膏、眼线膏、口红。

突然之间——肯定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搞定了,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又收回了化妆包。她没有停下手,而是拉开了化妆包侧面口袋的拉链。她还在纳闷着自己要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她的手就已经掏出了一个便携式吹风机和一把圆梳。噢,好吧,挺不错的。该把头发吹干了,她插上电源,这一次,还没等自己告诉双手该做什么的时候,它们又已经开始行动了。她用梳子前后梳着头发,吹风机吹出了热风。

好了,离开这里之后,你就得……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就得……

头发吹好了。

她关掉吹风机,从电源上拔掉插头,把电线一圈圈地裹起来,将吹风机塞回包里,又开始摸索别的东西。天哪,为什么她的动作如此之快?这种风风火火的劲头是从哪里来的?

她抽出装衣服的塑料袋,塑料袋已经被压扁了。爱丽丝把袋子抖开,拿出了颜色配套的奶白色内衣和连衣裙。内衣的触感华贵柔顺,胸罩把她的乳房抬回了原来的位置,看起来更有活力了。很明显,这件漂亮的连衣裙应该是不合身的,但是她还是套头穿上,不用主动寻找,就知道拉上侧面的拉链,没有不好看的脂肪堆突起,因为她现在已经不胖了。首饰,她找出那条缀有黄宝石的项链,还有尼克的手镯,把它们都戴上。鞋,她把脚蹬了进去。

爱丽丝停下来,看着镜中的女人,不由得惊愕地张大了嘴。

她看起来……怎么说呢,不得不承认,她看起来很漂亮。她侧过身,左看看,右看看。

真是一个魅力十足、优雅苗条的女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变成这样的女人。以前她觉得,这样的女人身材太完美了,不像是真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这种让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女人。

既然她都漂亮成这样了,为什么尼克还想要离开她呢?

还缺了点什么。

香水。

她从化妆袋前面的一个拉链夹层里找到了它。她把香水喷在两只手腕上,突然,她俯下身,抓住洗手池的两边,以免摔倒。这款香水当中夹杂着香草味、柑橘味和玫瑰味。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种香味里。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吸入了一个巨大漩涡,漩涡里夹杂着悲痛、狂怒、铃声大作的电话声、孩子的尖声哭闹、嘈杂的电视声,以及尼克坐在床尾、弯着腰、双手抱在脑后的画面。

“里面有人吗?”

有人在敲浴室的门。

“里面有人吗?还要多久啊?我都快撑不住了。”

爱丽丝缓缓地站起身。她脸上的血色消失了。难道她又要像昨天那样恶心呕吐了吗?不。

“不好意思!”她大声喊道,“我马上出来。”

她把手放在盥洗池里,用肥皂架上那块粉色的肥皂狠狠地擦去了手上的香水。扑鼻而来的是草莓味泡泡糖的香气,还有消毒剂的味道,令人精神一振,两种气味充斥着爱丽丝的鼻子,记忆的漩涡消退了。

我不记得。

我不记得。

我不记得。

伊丽莎白给霍奇斯医生的家庭作业

我去医院接爱丽丝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等我了。她的双眼通红,眼圈发黑,但是头发已经梳好了,妆容也和往日别无二致。

她看起来和正常的她很相像。我觉得,她肯定已经恢复记忆,我们生活中的这段奇怪的插曲终于结束了。

我说:“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吧?”她说:“快了。”然后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估计,她肯定是为昨天说过的那些关于尼克的话而感到尴尬。她说,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的表格也都签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没怎么说话,我也没有。她最后开腔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开车上路了。我满以为她会谈论一大堆周末的待办事项,抱怨自己在医院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意外的是,她说:“你有几个孩子?”

我说:“爱丽丝!”我差点把方向盘都给打错了。

她说:“抱歉,我昨天没有问,可能是当时受到的惊吓太大了,所以没顾上。我本来是想给妈妈打电话问的,但是我也不确定她有没有换号,况且,万一接电话的人是罗杰该怎么办?”

我说,我以为她恢复记忆了,她说,呃,不完全是。

一开始,我执意要把她直接送回医院。我问她,是不是为了出院而向医生撒了谎。她鼓起腮帮就是不回话(她看起来和麦迪逊像极了)。她说,如果我非要把她带回医院的话,她就会说,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她的记忆完美无缺。于是这个时候,医院就要判断我们俩当中到底哪一个是疯子,她敢打赌医院会选我,医护人员会给我套上拘束衣(1),把我控制住。

我说,我觉得他们现在已经不用拘束衣了。(霍奇斯医生,他们还用吗?你抽屉里有没有放一件救急用的拘束衣,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立刻拿出来?)

爱丽丝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身子扭来扭去,仿佛套上了拘束衣似的,她说:“让我下车!我妹妹疯掉了!我才是那个清醒的人!”

我彻底惊呆了。她这表现得也太……傻了,和以前的爱丽丝很像。

然后,我俩就像学校里的小孩似的笑个不停。我们笑啊,笑啊,我开车往她家的方向驶去,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太奇怪了,和爱丽丝在一起竟然能笑成那样。

这有点像尝到了某种久违的美味佳肴,我已经忘记了那种开怀大笑的陶醉感和欣快感。我们笑得厉害,笑得都要流眼泪了。这是家族遗传,是从老爸那里继承的。真是太有趣了。我把这一点也给忘了。

最后她们止住笑,安静下来。

爱丽丝不知道伊丽莎白会不会再提让她回医院的事,但是伊丽莎白什么也没说。相反,她用指尖刮了刮眼皮,伸手打开了汽车音响。爱丽丝震惊了。伊丽莎白以前喜欢那种吵闹、愤怒的重金属音乐,通常只有青少年时代的男孩子才喜欢在汽车里放那种音乐,爱丽丝听着就头痛。但是现在,舒缓的和弦与柔和的女声充满车厢,感觉就像置身于一间烟雾缭绕的爵士酒吧。伊丽莎白的音乐口味变了。爱丽丝放松下来,看着窗外。悉尼的街道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那家咖啡厅是以前就有的吗?那排单元房看起来很新,只不过,它们也完全可能已经在那里矗立了二十年,她只是以前从未注意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