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989-1992年(第2/3页)

拉蒙叉开双手,“那我们怎么办?”

“问得好。”路易斯喝完他的啤酒,又点了一瓶。

“我的天啊!”拉蒙突然说道。他站了起来,椅子刮过地面,大步迈到吧台,“再来一轮!”他把杯子递给恩基。他捧着酒杯回到桌边,坐下来,靠近路易斯,“我一直在想”,他压低声音,“你刚才说的让这件事变得更加重要。为什么只有我们两手空空,不带一点——纪念品回古巴呀?”

“纪念品?”

“我有一个朋友,他在挖钻石,他也很愿意分给我们一份股份。只要我们能运出去。”

“安哥拉人?”

“他是哪里人有什么关系啊?只要能把它们偷运出去,找个工匠打磨一下,我们就发了。”

路易斯使劲喝了一口啤酒。从窗户看去,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跟着一阵响雷。暴风雨来了。“那我们怎么把它们转给工匠呢?”

拉蒙笑了,“他说世界上有三大加工中心,安特卫普和以色列是其中两个。”

“这两个地方我们都去不了啊。我们没有钱,也没签证。”

拉蒙举起一根手指,“啊,但是第三个中心在苏联啊。耶烈万,就是亚美尼亚的首都。你可以找机会去那里一趟的嘛,比如说去检查一下军队状况,或者随便找个借口。你现在可是个将军了,想去哪里还不都是小菜一碟。”

路易斯想了想,然后凑近拉蒙,“其他人都在掠夺当地人和这片荒芜之地的资源,不代表我们也要这么做。”

拉蒙往后一靠,啪地拍了拍桌子,“你个笨蛋!”

路易斯没有接话。

“兄弟,你看啊。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但是我不能一个人做。得有人帮我。”他扫视了一下房间,“如果你没兴趣的话,我再找别的军官。”他停了一下,“你不会说出去吧?”

路易斯犹豫了一下,“当然不会。”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一声霹雳接着响起。下雨了。没有半点预告,雨点像机枪子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到酒吧的金属屋顶上。

突然他们身后的角落一声尖叫响起,“天杀的!”有人在用英语喊,“这破酒吧竟然敢漏水。”

路易斯和拉蒙循声望去。角落里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握着一杯看似威士忌的酒,另一只手则在揉着颈部,好像被谁打了一拳。

“一分线一分货啊,兄弟。”路易斯用西班牙语应道。

“当然”,那个男人也改用西班牙语说。

“一起坐坐吧。”路易斯用酒瓶指了指男人那边,“雨季坐在屋子中间才是明智之举啊。”

男人点点头,走了过来。他高高瘦瘦,皮肤白皙,披着一头红色小卷发,浓密的胡子略显一点灰。他看起来不是军队里的人,穿着旅行用的那种卡其服,肩上挂着个有点脱皮的皮革包。他的脸蛋发红,看起来似乎在太阳底下暴晒过久的样子。要么是因为这个原因,要么就是他喝醉了,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一边用英语咕哝着,一边坐下来,“对不起啊”。然后他又改用西班牙语说道,“这里什么东西都湿湿软软的。湿不可言呐。空气、衣服和食物,连酒都是湿的。”

“你是哪里人?”路易斯问道,“你的西班牙语挺好的。”

“我在瑞典出生,但我的大半生都在美国度过。”

拉蒙和路易斯交换了一下眼色。

男人看到了,“别担心,我不是中情局的,不是军方人士,也不属于任何军事武装。我是个地质学家。”

“地质学家?”拉蒙稍侧了下头。

“研究地球深层岩石和其他物质的科学家。”路易斯解释道。

拉蒙咪了咪眼睛,“哦,就一个矿工嘛。”

“也可以这么说。”

“钻石还是黄金?”拉蒙挥挥手,“还是两样东西你都想拿来发财啊?”

男人笑了,伸出手,“我叫奈德·斯文松。不知道我这么有幸能同台喝酒的这两位是?”

拉蒙和路易斯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你来非洲多久了?”拉蒙问道。

“大概一个月吧。”斯文松答道。

“你可要小心。”拉蒙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得找个可靠的向导。尽管签了和平协议,战斗还是时时处处都有呢。争取安哥拉彻底独立全国联盟的人是本区最大的矿主,要是他们觉得你侵占他们的地盘,肯定会杀了你。”他弹弹手指,“就像这样。”

“要么会被地雷炸死。”路易斯补了一句。

“我明白。”听到这么可怕的忠告,斯文松看起来还异常的平静。

“要知道,你不是第一个来这里发财的人。”路易斯说道,“现在战争即将结束,每个人都想要剥削它一下。除了那些可怜的安哥拉人。”

“说得还真像个马克思主义者啊。”斯文松拍拍路易斯的背,“但今天过后可就越来越少咯。”

“你听说柏林的事了?”

“当然,”斯文松站起来,“下一轮我请客。当庆祝。”

雨点还在敲击着屋顶,潮湿的空气飘进屋来,路易斯的头发被吹卷了,脖子上也渗着一圈汗。斯文松捧着酒回来的时候,路易斯看到瓶子上有凝结的水珠。恩基的电已经烧尽了。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杯啤酒了。

“那么,”拉蒙转了一下他的朗姆酒,“到底是哪一个?钻石还是黄金?”

斯文松用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拉蒙和路易斯。他大概已经喝了几个小时了吧,路易斯心想。“实际上,两个都不是。”他说道。

“好吧,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拉蒙说道,“很明显,你可不是为了体验这天气而来的。”他大笑着戳戳路易斯的手肘。

斯文松不紧不慢地回答,“世界在变。”他瞥了一眼路易斯,“实际上,今天是第一天……”他往上看,“……或者说新秩序的第一夜。”

拉蒙点点头,“路易斯也是这么说的。”

“不仅是政治秩序,”斯文松继续说道,“也是经济秩序。二十年以后,整个世界做生意的方式将与现在截然不同。”

“怎么不同?”路易斯问道。尽管这个男人半醉半醒,说话倒是清晰。

斯文松使劲喝了一口酒,“电子技术。”

拉蒙嗤之以鼻,“电脑?它们不过是速度快一点的计算器罢了。”

这次轮到斯文松发笑了。“两位先生啊,这个世界即将进入新的工业时代。几年后,我们用的每一样东西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象一下,电话可以变得跟香烟盒一样小。”

“你是说那些手机吗?”路易斯说,“我听说过了,可是贵得很啊。有钱人的玩具罢了。”

“现在是这样,但是十年之后呢?或者二十年之后?你应该看到电脑已经降价了吧,在古巴应该也一样。想象那么一天,你可以带着一部电话游走全球,或者用一个电子设备看书,或者看电影,或者玩比任何游戏机都要复杂的游戏。一切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