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4页)

为了缓解一下紧张情绪,这个哨兵看了看四周,同附近的一个同伴打了一下招呼,这个同伴就在他的右边,距离大约三十米。他正了正紧扣在额头上的大帽子,然后转向左面,正好看到特隆克中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严肃地盯着他。

这个哨兵清醒起来,仍旧盯着正前方。他看到,那两个黑影并非梦中所见,而是真真切切。现在已经很近,不过七十来米。已经可以看清,是一个士兵和一匹马。于是,他端起枪,准备抠动扳机,尽管训练时这一动作已经反复多遍,可是,现在做起来依然是那么生硬。接着,他喊起来:“什么人?那边是什么人?”

拉扎里是个服役不久的士兵,想也没有想到,没有口令绝对不能回去。他也没有想到,不经容许擅自离队会受到惩罚。可是,谁知道呢,或许由于他把马给牵了回来,上校会原谅他。那可不仅仅只是一匹漂亮的马,而是一匹可以奉献给将军用的骏马。

距离只有四十米了。马的铁蹄踏着石块,发出响声。这时已经是夜间,远处传来号声。“什么人?那边是什么人?”哨兵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又喊了一次,然后就不得不开枪了。

听到第一次喊时,拉扎里就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他觉得这实在太怪,他自己亲自来到这里,听到一名同伴用这样的口气问他是什么人,这不是太怪了吗?可是,在听到第二次问“什么人”时,他放下心来,因为他辨认出来,喊话的是自己的一个朋友,而且就是同一个连队的朋友,人们都亲切地叫他莫雷托。

“是我,我是拉扎里!”他喊着回答,“快叫哨所头头给我开门!我带回一匹马!你没看到他们把我给关到外面了!”

哨兵一动不动,端着的枪也一动不动,他在消磨时间,以便尽可能晚一点第三次喊出“那边是什么人”。或许拉扎里自己会发现这是多么危险,或许他会后退,或许他等到明天,然后再加入那些到新要塞站岗的小分队的队伍之中。可是,这个哨兵知道,特隆克站在那里,就在几米远的地方,严肃地盯着他。

特隆克没说一句话。他一会儿看看哨兵,一会儿又看看拉扎里,由于拉扎里的这一过错,他可能会受到惩罚。他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拉扎里和那匹马距大门已不到三十米,再等下去似乎就太轻率了,拉扎里越是靠近,就越是容易被击中。

“什么人?那边是什么人?”哨兵第三次喊叫,声音中似乎也包含着私人之间的、不符合规章的警告,意思就是:“快返回去,趁还来得及,难道你想被杀死不成?”

拉扎里终于明白,一下子想起了城堡的严格规定,茫然不知所措。不知为什么,这时,他非但没有逃跑,反而放开手中的马缰,独自走了过来,尖声大叫:“是我,我是拉扎里!你没有看到是我吗?莫雷托,哦,莫雷托!是我啊!你端着枪干什么?莫雷托,难道你疯了?”

可是,这时的哨兵已经不再是莫雷托,他现在只是一个脸色铁青的士兵。他慢慢举起枪,瞄准他的朋友。他把枪举到肩头,用眼睛的余光斜视着中士,默默企求他做一个算了不再追究的手势。然而,特隆克依然一动不动,依然严肃地盯着他。

拉扎里没有转身,在石块之间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是我,我是拉扎里!”他大声喊叫,“你没看见是我吗?莫雷托,千万别开枪!”

可是,哨兵已经不再是莫雷托,不再是那个所有室友都无拘无束地同他开玩笑的莫雷托,他现在只是城堡的一名哨兵,只是穿着深蓝色呢子军装、斜挎子弹袋的哨兵,在夜间,绝对与其他哨兵没有任何不同。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哨兵,他在瞄准,现在,他扣动扳机。他的耳朵里响起一声轰鸣,像是听到了特隆克嘶哑的声音:“瞄准!”而特隆克实际上连一口气都没出。

步枪微微闪了闪光,冒出一小股烟,枪声一开始也并不很响亮,但随后四面八方的回声使这一声响好像很大,回声在围墙之间传来传去,在空中响了很久,最后像一阵雷鸣一样轰隆隆响着消失于远方。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那名哨兵放下长枪,把头伸出护墙,看着下面,希望自己并没有击中对方。黑暗中,他觉得,拉扎里似乎没有倒下。

是的,拉扎里没有倒下,仍然站着,他让那匹马靠近自己。然后,在枪声过后留下的寂静中听到了他的声音,那是大失所望的声音:“咳,莫雷托,你把我给杀了!”

这是拉扎里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的身体软软地向前扑下去。特隆克的脸色依然让人摸不清,依然没有动。就在此时,战争的不安气氛在城堡内的角角落落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