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 三(第2/3页)

对矢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老练的君江也不知所措,说:“行了,到哪儿去都行。”

“那就在坡下下车吧。在尾泽咖啡馆后面,我知道有一所僻静的房子。”

君江点点头把目光移向窗外。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不一会儿,汽车在神乐坂停下。这里商店全关了门,夜晚热闹的地摊也已撤离,路旁留下一堆堆垃圾纸屑。夜阑人静的坡道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饮食摊。马路上除了醉汉以及驰过他们身旁的汽车外,其余均是穿街走巷的艺伎。来到毗沙门的祠堂前,矢田停下脚步,他张望了一下对面的小巷说:“大概就在这后面。你穿着草屐吧,当心水塘哟。”

铺着石子路的小巷窄得两人无法并行。矢田似乎还担心自己走在前面君江会逃跑,所以侧着身子与君江并排走,也不管手臂、肩膀撞着墙壁。小巷尽头有一座像是祈求五谷丰登的神社。小路在矮矮的石墙前变成十字路口,其中一条是石阶。他们正要从石阶走下去,只听深夜的寂静中响起木屐声,同时出现一个提着衣襟的艺伎。他俩侧转身子让出路来,一瞥之下发现她那岛田式发髻乱蓬蓬的,走路的样子似乎步履艰难。矢田当然一看便明白。君江也领会到了从沉睡的小巷背后飘逸出的妖艳风流的气氛,觉得自己已来到充满淫欲的花街柳巷。君江像是要与之交谈似的站住脚,并目送着她的背影。这个毫无觉察的艺伎在祈求五谷丰登的神社前向左拐进了一家游乐馆的后门。一进门,她马上一改刚才筋疲力尽的模样,拔高嗓门说:“妈妈,说是已经来不及了。”

君江一面侧耳细听,一面说:“阿矢,我也曾想当个艺伎,真的。”

“是吗,君江小姐。”矢田似乎吃了一惊,想听个明白,但已来到游乐馆的门前。屋里有人,但大门紧紧关着。矢田一面“喂喂”地叫着一面敲门。门里马上响起打开拉门的声音和拖着木屐跑来的脚步声。

“是哪一位?”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矢田。”

“噢,你真笃悠悠呀。”女侍把门打开,看到君江马上改变了语调,“请吧。”

女侍从走廊尽头走过像是厕所的杉木门前,推开一扇上窄下宽的拉门,把他们引到深处一间四个半铺席大的房间里。好像是客人刚走,屋里酒味扑鼻,烟雾缭绕,红木桌缝隙里嵌着一两颗煎豆。女侍在一个角落里拿出堆积在一起的坐垫说:“马上来整理,刚刚收拾了一下。”

“生意很兴隆呀。”

“哪里,同以前一样,没有办法呀。”女侍按规矩立刻去取茶点。

“是不是把窗打开一些?”

“确实很闷热。”君江跪着向前挪了几步,伸手拉开窗,看见檐外的小院里点着灯笼。

“啊,真漂亮,像是在演戏呢。”

“这里与咖啡馆不同,别有情趣。这就是江户风味吧。”矢田把脚伸到门口放鞋的石板上,点燃了香烟。

透过树丛能看见隔壁二楼的窗户。它虽然遮有帘子,但一个梳岛田发式的女人站着脱衣服的身影,仍清晰地映在拉窗上。君江悄悄拉着矢田的衣袖叫他看,但那妖艳的身影如云霞一般飘浮、淡薄,随后消失了,剩下的是一阵窃窃私语。矢田似乎没有注意发生了什么,正两脚踩着石板脱上衣,刚解开了领带。君江在女侍端茶和拿浴衣来的这段时间里,一直茫然地眺望着隔壁的灯光,并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人带入游乐馆的情景。那地方不是牛込,是大森。当时隔着院子从树丛眺望对面二楼灯光以及灯光映照的人影,并同那男人坐在廊下等女侍收拾房间的情景同今晚完全一样,所不同的只是自己的心情。那时既感到恐惧又感觉新奇,而现在已习以为常,根本不当回事了。

“阿君,吃点什么吗?有面条。”

君江闻声回头一看,矢田已由西装换了浴衣,正站着系腰带。

“我不想吃。”君江也动手解外套的带子。

女侍把矢田的西装装入衣箱放到墙角,说:“今晚都住满了人,只好让你们挤一点,就在这里吧。”说完就从紧挨着壁龛的壁橱里拿出被褥,矢田和君江再次坐到外面廊下望着庭院。君江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初夜时的情景。

“浴室一直开着。”女侍说完就走了。

“阿君,你在想什么?换衣服吧。”矢田不安地瞧着君江的侧脸,拉着她的手。

君江穿着外套坐下,解开和服阔腰带的背饰和带扣,把怀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放在地席上,同时笑嘻嘻地望着矢田。君江三年前从家里出走后,寄居在当人小妾的同学京子处,靠着京子丈夫的协助,当了保险公司的办事员。仅仅一两个月的时间,君江就已在科长的引诱下到大森的游乐馆去了。这虽然是她初次与男人幽会,但是以前君江不仅亲眼目睹京子瞒着丈夫把各式各样的男人带回家中的秘密,而且时常无所谓地同京子夫妇同睡一室。所以她早就像游乐馆或艺伎家的姑娘一样,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同时抱有好奇心,跃跃欲试。科长的引诱正中她下怀,她立刻同意了。科长并非年过半百的好色之徒,可是那天晚上君江又是敬酒,又是说笑话,毫无羞涩之态,这反而使科长兴奋起来,以至按捺不住。回想起这些往事,君江不禁微微地笑了。矢田不明究竟,看到她露出笑颜十分高兴,兴奋得猛力把她抱在怀里。

“阿君,你竟答应了我,我还以为不会成功而绝望呢。”

“没有的事,我也是女人嘛。不过男人逢场作戏,我就不理他。”君江被他搂在怀里,一只手伸到外套下面解开衣带,薄薄的锦缎夹衣歪斜着从肩膀上滑落,露出了五颜六色的横条纹紧身长内衣和妖艳的胸脯。矢田见了越来越激动,说:“看在它们的分上,我也应守信用,决不对人说。”

“咖啡馆小姐妹的嘴很臭,无论别人干什么都要多管闲事。”君江说着把系着的腰带解开扔在一边,随后把被他搂抱着的身子迎合上去,说:“请给我脱光,连袜子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君江对初次接触的男人比对老相好更感兴趣。她总是尽情勾起男人的情欲,使对方欲罢不能。她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怪癖:被男人苦苦哀求时,自己也想适可而止,但是无法控制住。她觉得与其以美男子为对手,还不如以丑老头或开始时不肯就范的男人为对手更感兴奋和满足。每逢这样的场合,她的欲求会越来越强烈。事后她也多次感到自己下流,并不寒而栗。

君江平时视矢田为俗物,但这天晚上却被他弄得服服帖帖,这是她不知不觉中重施故伎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