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4/5页)

“你说波科克一家?”她用不满意的眼光环视四周,她似乎看到了他看不到的缺点。

“玛米和萨拉 —— 特别是玛米。”

“来看我这个破旧的地方?可是他们所有的……”

“噢,他们所有的!你刚才不是在说什么可以对你有帮助吗?”

“所以,”她不等他说完,“你觉得我这个破旧的家可能有用?噢,”她悲哀地小声说,“那我真正是山穷水尽了!”

“你知道我希望怎么样吗?我希望纽瑟姆太太自己能来看看。”

她瞧着他,不太明白。“这会有作用?”

她认真的调子使他一面继续四面环顾,一面笑笑。“也许会的。”

“可是你说你告诉过她 —— ”

“关于你的一切?不错,我在她面前极力称赞你。可是,还有许多东西是语言无法形容的 ——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得到。”

“多谢你了。”她给他一个悲伤的迷人的笑。

“这些就在我的周围,”他只顾继续说下去,“纽瑟姆太太是个感受力很强的人。”

可是她好像总是归结到怀疑。“没有谁的感受力及得上你,不 —— 没有任何人!”

“那样会对每个人都更糟糕一些。这很简单。”

这时他们已来到前室,仍然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她还没有打铃叫仆人。四方形的前室很高,它也有一种庄重的引人遐想的气质,甚至在夏天也给人一丝凉意。地面有一些滑,墙壁上挂着几张旧版画,斯特瑞塞猜它们一定很贵重。他站在中央,像要走又不走,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而她则靠在门柱上,脸轻轻贴着石壁。“你本可以成为一个朋友的。”

“我?”他有些意外。

“由于你说的那些原因,你并不笨。”然后,仿佛这就给了她理由似的,她突然说,“我们要让让娜嫁人了。”

他当时就觉得那好像是一局游戏中的一步似的,而且,即使在那时,他就觉得让娜不该就那样嫁人。但是他马上表现出关心,尽管——他自己随即就注意到了——他犯了一个可笑的糊涂错误。“你们?你和——呃——不会是查德吧?”自然,“我们”的另一半应该是那女孩的父亲,可是他得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想到那一点。但是且慢,接下来的事情不是说明德·维奥内伯爵归根到底并没有被包括在内吗? —— 既然她自己接下来说她的确是指的查德,而他在整个事情里是再好心不过。

“如果我一定得把什么都告诉你的话,是他使我们得到一个机会,而且就我目前所能看到的,这是我们做梦也难得到的好机会 —— 即令德·维奥内先生会为女儿的婚事操心也罢!”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谈起她丈夫,这使他立刻感到与她更加亲近。实际上这算不了什么 —— 她的话里还有别的多得多的东西。但是,好像当他们这么随便地在那些古老冰凉的房间里一起站着,单这一点就足以表明她对他的信任到了什么程度。“可是,”她问,“这么说来,我们的朋友没有告诉你?”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哦,事情本来也发生得相当匆忙——都是在很短的几天里发生的。而且,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可以以任何形式公开的地步。我只是告诉你 —— 绝对只你一个人。我想要你知道这点。”自从在这个大陆登岸第一小时以来便常有的那种越来越深地“陷入”的感觉又一次占有了他。然而,在她这样可爱地将他拉入的方式里却仍然有着一种高雅的冷酷。“德·维奥内伯爵反对也无济于事。他自己提了不下半打的提议,而且一个比一个荒唐,他即使活到一百岁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而查德却完全不动声色便找到了它。”她信任的脸上微微泛着红光,继续说,“其实应该说是它自己送上门来 —— 因为一切对他都是自己送上门,或者说他都有准备。你可能会觉得我们做这种事的方式有些奇怪,可是人到了我的年纪,”她笑笑,又说,“就必须知足。我们的年轻朋友家里的人看见了她 —— 他的姊妹中的一个 —— 我们对他们的情况都清楚 —— 在某个地方看见她和我在一起。她对她的兄弟谈到她,使他发生了兴趣。然后我们 —— 可怜的让娜,还有我自己 —— 又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继续被人家观察,那时还是初冬。事情就这样继续了一段时间。我们的离开并没有使它就此完结,所以我们回来以后它又重新开始,而且好像一切都幸运得令人满意。我们那位年轻朋友遇见了查德,他请了一位朋友去见查德,对他说他对我们有浓厚的兴趣。纽瑟姆先生对这件事非常小心,他非常美妙地保守着秘密,直到一切都令他满意,才对我们提起。我们已经有好一段时间在忙这事。看起来像是个合适的安排,真正,真正是不能再好了。现在只剩下两三个问题还没有决定 —— 全都取决于她父亲。但是这一次我想我们有把握。”

斯特瑞塞唯恐漏掉一个字,他察觉自己都听得有些出神了。“我衷心希望是这样,”片刻,他又大胆地问,“难道没有什么是取决于她的么?”

“噢,自然,一切都取决于她。可是她对这件事完全满意,她有绝对的自由选择权。说到他 —— 我们的年轻朋友 —— 他真是样样都好。我简直崇拜他。”

斯特瑞塞不想弄错。“你是说你未来的女婿?”

“未来的,假如我们把这件事促成的话。”

“那么,”斯特瑞塞用社交的口吻说,“我衷心希望你能成功。”他觉得没有别的什么好说,尽管她的这一番交心在他身上产生了十分奇特的效果。他隐约地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好像他自己也被牵扯进了一桩深沉却又不十分明白的事情中。他并非不知道有时水会很深,但这般的深度他却的确没有料到。他有一种沉重的、荒唐的感觉,仿佛他要对现在从水底浮到水面上来的东西负责。这里面有种古老的、冷冰冰的东西,这就是他会称之为真正货色的东西。简单地说,女主人向他透露的消息对他是一个明显的震动,虽然他说不出为什么,而他的压迫感则是一个他觉得必须立即设法摆脱的沉重负担。要让他勉强觉得可以采取任何别的行动方式,这里面都还缺少很多环节。为了查德,他准备忍受内心的折磨,他甚至准备为德·维奥内夫人而那样做,可是他还不准备为了那小女孩而受折磨。所以,现在他既然说完了一句得体的话,就想告辞。可是她又用另一个问题拖住了他。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显得很糟糕?”

“糟糕?为什么?”甚至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在心里把它叫作迄今为止自己最大的不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