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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大笑起来:“他们一定会让它退休的。但是,球衣上将会写着凯文的名字。”

布莱恩高声大笑。在结束通话以前,他们向彼此承诺会很快再联系,彼得会带着家人去加拿大,孩子们也都能再聚一聚。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撒谎。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冰球。

亚马收齐路锥和橡皮圆盘,倒不是因为有人命令他,这对他而言非常自然,这给了他避免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他原本以为当他到更衣室的时候,里面将会空空如也,但他遇上了凯文和波博。这两个十七岁的青少年一道捡起地板上的胶带碎片,将它们扔进废纸篓。

亚马站在门口,为其后而来的一切是如此轻易而感到惊异不已。凯文的口吻像是在说全世界最天经地义的事情:“利特借了他老爸的车。我们到赫德镇看电影去!”

波博快乐地拍拍亚马的背部,说:“我不是说了嘛,你现在是我们的一分子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到车里。亚马知道他坐的是班杰的位子,但什么都没问。利特再次炫耀有个女生为他口交。凯文要波博“说个好听的笑话”,波博对这个问题感到如此亢奋,咳到连汽水都从鼻孔里流出来,洒到汽车座椅上,把利特给气疯了。他们高声大笑。聊到决赛,聊到通往比赛城市的漫长巴士车程、女孩们和派对,以及当他们所有人都在甲级联赛代表队打球时会是什么情景。一开始,亚马是不情愿地加入对话的,但随后感受到一种属于某个群体的可爱、温暖感觉。因为这样比较简单。

就算在赫德镇,人们也能认出他们。在那儿,有人甚至会拍拍他们的背,恭喜他们。看完电影,就在亚马认为他们要回家的时候,利特在驶过熊镇的欢迎路标后不久,将车拐出大路。直到凯文打开后座的行李箱,亚马才明白过来。行李箱里装着啤酒、手电筒、冰球鞋和冰球杆。他们摆上毛线帽作为门柱,但随着啤酒越来越少,他们聊天的时间也逐渐多过打球的时间。

波博清了清喉咙,问道:“该怎么知道包皮长到哪里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总之,当男生接受割礼的时候,他们怎么知道该割哪里?我超级仔细地检查过了,好像没有什么界限啊!”

“提醒我不要让你在更衣室里拿剪胶带的剪刀。”利特说。这让他们所有人笑了起来,他们的夹克上闪动着啤酒泡沫。

那天晚上,这四个男生就在冰层上打着冰球,一切感觉是如此简单。他们仿佛是小孩子。对于一切是如此容易,亚马感到惊异不已。安安静静,就能加入他们的行列。

彼得再次将橡胶球丢向墙壁。他努力不去看着桌上的解聘文件,努力不把苏恩当成一个人看,而只当他是个教练。他知道,这是苏恩本人的意愿。球会优先。

理事会成员和赞助商们是浑蛋,彼得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他们所要的和彼得与苏恩一样,那就是球会的成功。成功要求我们将眼界放宽,不要以自我为中心。有时候,当理事会要求进行就他所知白痴至极的球员招募时,他得闭上嘴。然后,当事态发展证明他是对的,他还得再闭嘴一次。有时候,他们要他只和某些球员签下七个月的合同,如此一来,球会就可以免付暑期的薪资。这样的球员将在一年中剩余时间内被贴上“失业者”的标签,从区政府领取补助金,“尾巴”不时还得开出假证明,表明他们在超市里“实习”,而实际上他们一整个夏天都跟球队一起训练,这样一来,开季时他们就能再度签署新的七个月合同。有时候你必须绕过一部分道德规范,才能确保小球会在经济上能够存活下去。彼得必须接受,这就是工作的一部分。蜜拉有次说:“彼得,这个球会有种让人不悦的沉默文化,就像军方和犯罪圈一样。”但这有时或许就是必要条件,沉默的文化才能造就赢家的文化。

出了事情,球会里的人总是说:“我们内部解决。”因为无论是在冰球场上或场下,你都得信任彼此。“无话不谈,大肚能容”,有好有坏。与其他任何一任体育总监相比,彼得花了更多时间减少“那群人”在观众席上的暴力行径及他们施加在社会上那股充满威胁性的权力,这让他在毛皮酒吧里备受痛恨。但有时候,就连他都难以判定谁才是熊镇冰球协会最危险的暴民:是那些在颈间刺青的人,还是那群打着领带的人。

他搁下那颗橡胶球。从书桌抽屉中一个井然有序的盒子里掏出一支笔,在解聘文书中标明“球会代表”的那条线上签名。当苏恩在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从官方角度来看,就只是他自己请辞而已。但彼得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炒掉了自己的偶像。

班特站在戴维的办公室里,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犹豫,但终于清了清喉咙,问道:“你要怎么处分班杰?”

戴维并未从电脑屏幕上转移注意力。

“我们不会处分他。”

班特用手指甲敲着门框的木板条,忍住自己的挫折感。

“离决赛不到一个星期,他缺席了训练。换作别人,你不会坐视不管的。”

戴维抬起头来,直接盯着他,动作迅速到让班特向后退。

“你想打赢决赛吗?”

“当然!”班特喘着气。

“那就别再管这件事啦。我或许不能保证有了班杰我们就会赢,但是,我可以担保,我们没了他就不会赢。”

班特没有抗议,离开了办公室。戴维一人独处时,关上了电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粗签字笔,取来一块橡皮圆盘,在上面写下四个大写字母。

然后,他就前往墓园。

玛雅躺在床上,无眠地穿梭在意识层的内外,以至于她有时觉得自己陷入了幻觉。她从浴室柜子里偷了妈妈的几片安眠药。昨晚,她独自看着整整齐齐摆放在洗涤槽上的安眠药片,试着弄清楚,她到底需要吞下多少片才能长眠不醒。现在,她朝天花板眨眨眼,仿佛仍然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仿佛能够在房间里环顾一阵,意识到自己重回现实:还是星期五,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当知觉触及她时,她仿佛得重新活一次,经历这一切。他掐住她的喉咙,她感到无止境的恐惧,并完全深信:他准备杀了她。

一次,一次。再一次。

安娜正和父亲吃着晚餐,两人处在自己十五年来不断练习的一种特殊的沉默中。她的妈妈总是讨厌这种沉默,让她离开的就是这种沉默。安娜本来可以随她一起离开,但是她撒谎说,她无法想象自己住在任何没有树的地方,而她妈妈住的地方唯一的树木就是购物中心外面作为装饰品的盆栽。其实,她留下的真正原因是不能抛弃父亲,即使她不知道这主要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他。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件事。但至少,他现在的喝酒量已经比她妈妈住在那里时要少。安娜也因此更爱她的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