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大风(第2/3页)

“咱们来个一醉方休吧。”比尔说。

“行啊。”尼克附和道。

“我老子才不管呢。”比尔说。

“真的吗?”尼克说。

“我有数。”比尔说。

“我现在就有点醉了。”尼克说。

“你没醉。”比尔说。

他从地板上站起身,伸手去拿那瓶威士忌。尼克将酒杯伸过来。比尔斟酒时,他两眼直盯着。

比尔在杯里斟了半杯威士忌。

“自己兑水,”他说,“只有一小杯了。”

“还有吗?”尼克问。

“酒可多的是,可爹只肯让我喝已经启封的。”

“那当然。”尼克说。

“他说喝新启封的酒会成为酒鬼。”比尔解释说。

“一点不错。”尼克说。他听了印象很深。他以前倒从没想到这点。他一向总是认为只有独自喝闷酒才会成为酒鬼呢。

“你爹怎么样?”他肃然起敬问。

“他挺好,”比尔说,“有时有点儿胡来。”

“他人倒是不坏。”尼克说。他从壶里往自己杯里加水。水慢慢就同酒混在一起了。酒多水少。

“他人确实不坏。”比尔说。

“我老子也不错。”尼克说。

“对极了。”比尔说。

“他说自己一生滴酒不沾。”尼克说,仿佛在发表一项科学事实似的。

“说起来,他是个大夫呢。我老子是个画家。那可不一样。”

“他错失不少良机。”尼克忧伤地说。

“这倒难说,”比尔说,“万事有失必有所得。”

“他说自己错失不少良机。”尼克直说道。

“说起来,爹也有一段日子很倒霉。”比尔说。

“全都彼此彼此。”尼克说。

他们坐着,一边望着炉火里边,一边想着这深刻的真理。

“我到后门廊去拿块柴火。”尼克说。他望着炉火里边时注意到火快熄灭了。同时他也希望表示一下自己酒量大,头脑还管用。尽管他父亲一生滴酒不沾,但是比尔自己还没醉就休想灌醉他。

“拿块大的山毛榉木头来。”比尔说。他也存心摆出一副头脑还管用的样子。

尼克拿了柴火,穿过厨房进屋来,走过时把一个锅子从厨房桌上碰翻了。他放下柴火,捡起锅子。锅里有浸在水中的杏干。他仔细把杏干一一从地板上捡起来,有几颗已经滚到炉灶下面了,他把杏干放回锅里。他从桌边桶里取些水来泡在杏干上。他感到自己十分得意。他的头脑完全管用呢。

他搬了柴火进来,比尔起身离座,帮他把柴火放进炉火里。

“那块柴真不赖。”尼克说。

“我一直留着等天气坏才用,”比尔说,“这样一大块柴好烧整整一夜呢。”

“到了早晨烧剩木炭又好生火了。”尼克说。

“对啊。”比尔附和道。他们的谈话水平可高呢。

“咱们再喝一杯。”尼克说。

“我想柜子里还有一瓶已经启封的。”比尔说。

他在墙角柜前跪下,取出一瓶廉价烈酒。

“这是苏格兰威士忌。”他说。

“我会多兑些水。”尼克说,他又出去,走到厨房里。他用勺子从桶里舀出阴凉的泉水,灌满水壶,回起居室时,走过饭厅里一面镜子,照了照。他的脸看上去真怪。他对着镜中的脸笑笑,镜中的脸也咧嘴回他一笑。他对着那脸眨眨眼睛就往前走了。这不是他的脸,不过这没多大关系。

比尔斟了酒。

“这一大杯真够呛的。”尼克说。

“咱们才不当一回事呢,威米奇。”比尔说。

“咱们为什么干杯?”尼克举杯问。

“咱们为钓鱼干杯吧。”比尔说。

“好极了,”尼克说,“诸位先生,我提议为钓鱼干杯。”

“就为钓鱼,”比尔说,“到处钓鱼。”

“钓鱼,”尼克说,“咱们就为钓鱼干杯。”

“这比棒球强。”比尔说。

“这扯不上一块,”尼克说,“咱们怎么扯上棒球来了?”

“错了,”比尔说,“棒球是大老粗玩的。”

他们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咱们为切斯特顿干杯。”

“还有沃尔波尔呢。”尼克插嘴说。

尼克斟酒。比尔倒水。他们相对一看。大家感觉良好。

“诸位先生,”比尔说,“我提议为切斯特顿和沃尔波尔干杯。”

“说得对,诸位先生。”尼克说。

他们干了杯。比尔把杯子斟满。他们在炉火前两张大椅子里坐下。

“你非常聪明,威米奇。”比尔说。

“你什么意思?”尼克问。

“同玛吉那档子事吹了[83]。”比尔说。

“我想是吧。”尼克说。

“只有这么办了。要是你没吹,这会儿你就要回家去干活,想法攒足钱结婚。”

尼克一言不发。

“男人一旦结婚就彻底完蛋,”比尔继续说,“他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屁也没有。他玩儿完了。你见过结了婚的男人。”

尼克一言不发。

“你一看他们就知道,”比尔说,“他们都有这种结过婚的傻样儿。他们玩儿完了。”

“那当然。”尼克说。

“吹了兴许很可惜,”比尔说,“不过你这人总是爱上别的人就没事了。爱上她们可没什么,就是别让她们毁了你啊。”

“是。”尼克说。

“要是你娶了她啊,那就得娶她一家子。别忘了还有她母亲和她嫁的那家伙。”

尼克点点头。

“想想看,一天到晚只见他们围着屋子转,星期天还得上他们家去吃饭,还要请他们来吃饭,听她母亲老是叫玛吉去做什么,怎么做。”

尼克默默坐着。

“你既然脱了身,那可太好了,”比尔说,“现在她可以嫁给像她自己那样的人,成个家,开开心心过日子了。油跟水不能掺和在一起,那种事也不能掺和在一起,正如我不能娶为斯特拉顿家干活的艾达一样。艾达大概也很想这样。”

尼克一言不发。酒意全消,任他逍遥自在。比尔不在那儿。他不坐在炉火前,明天也不跟比尔和他爹去钓鱼啊什么的。他并不醉。这都过去了。他只知道自己从前有过玛乔丽,又失去了她。她走了,他打发她走的。那是关键。他没准儿再也见不到她了。大概永远不会见到她了。一切全过去了,全完了。

“咱们再喝一杯。”尼克说。

比尔斟酒,尼克泼了一点水进去。

“要是你走了那条路,那咱们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比尔说。

这话倒不错。他原来的计划是回家去找份活儿。然后计划整个冬天都留在夏勒伏瓦,这样就可以亲近玛吉。现在他可不知自己打算做什么了。

“大概咱们明天连鱼也钓不成了,”比尔说,“你那一着走得对,没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