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捕季节(第2/2页)

“用意大利话跟我说。”年轻先生说。

“半小时。至少半小时[98]。”

“他说至少还要走半个小时。回去吧,小不点儿。不管怎么说,在这风口里,你会受凉的。今天天气坏,反正咱们也找不到什么乐趣。”

“那好吧。”她说着就爬上草滩了。

佩多齐在山下河畔,但等她翻过山脊,走得几乎看不见人影,他才注意到她不在了。“太太[99]!”他大声叫道,“太太!小姐[100]!你别走。”

她继续翻过山脊。

“她走了!”佩多齐说。他吃了一惊。

他解下扣住几截钓鱼竿的橡皮圈,动手把钓竿连接起来。

“你不是说还要走半小时吗?”

“哦,是啊。再走半小时固然好。这儿也好。”

“真的?”

“当然。这儿好,那儿也好。”

这位年轻先生在河滩上坐下,连接起一支钓竿,安上了卷轴,把钓丝穿过导线。他感到不自在,生怕鱼场看守或民防团随时会从城里跑到河滩来。他看得见城里的房屋和矗立在山丘边上的钟楼。他打开蚊钩轴箱。佩多齐弯着腰,把扁平粗硬的拇指和食指抠进去,再把弄湿的蚊钩绕住。

“你有铅子儿吗?”

“没有。”

“你一定要有一些铅子儿。”佩多齐激动了,“你一定要有铅子儿[101]。铅子儿。一点铅子儿。就放在这儿。就放在钓钩上,不然你的鱼饵就会浮到水面上来了。你一定要有这个。只要一点铅子儿。”

“那你带来了吗?”

“没。”他绝望地仔细翻看了一下口袋,把里面的军装口袋夹里的布屑也找了个遍。“我一点儿也没有。咱们一定要有铅子儿。”

“那咱们钓不成鱼了,”这位年轻先生说,一边拆开钓竿,把钓丝从导线里抽回,“咱们弄点铅子儿,明天再钓吧。”

“不过,听我说,亲爱的[102],你一定要有铅子儿。钓丝才会平浮在水面上。”佩多齐的好机会眼看成为泡影了。“你一定要有铅子儿。一点儿就够了。你钓鱼的家伙倒是崭新的,就是没有铅子儿。我原来倒可以带点儿来的。你还说你样样都有呢。”

这位年轻先生瞧着给融雪染污的河水。“我知道,”他说,“咱们明天搞点儿铅子儿再钓吧。”

“告诉我,明天早上什么时候?”

“七点。”

太阳出来了。天气暖和晴朗。这位年轻先生感到松了口气。他不再违法了。他坐在河滩上,从口袋里掏出那瓶马沙拉,递给佩多齐。佩多齐又递回来。年轻先生喝了几口,又递给佩多齐。佩多齐再次递回来。“喝吧,”他说,“喝吧。这是你的马沙拉。”年轻先生喝了几口又把瓶交给他。佩多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喝。他急匆匆拿过酒瓶就倒转瓶口,喝酒时脖颈儿褶皱上的白发随风飘拂,两眼直盯着那个细长的酒瓶的底。他全喝了。喝酒时,太阳照着。天气真好。说到头来,今天真是个好天。好极了。

“听着,亲爱的[103]!早上七点。”他叫这位年轻先生亲爱的有好几回了,一点事儿都没有。马沙拉真是好酒。他眼睛闪闪发亮。这样的好日子往后多着呢。从明天早上七点就开始。

他们动身上山朝城里走了。年轻先生径自走在头里。他走到半山腰了。佩多齐向他大声喊道。

“听我说,亲爱的,你能帮个忙,给我五里拉吗?”

“今天用吗?”年轻先生皱皱眉问。

“不,不是今天。今天给我明天用。我要备齐东西明天用,硬面包、萨拉米香肠、奶酪,供咱们大家吃的好东西。你啊,我啊,还有你太太。钓鱼用的鱼饵,用鲦鱼,不光用蚯蚓了。也许我还可以买些马沙拉。全部费用五里拉。帮个忙,给五里拉。”

这位年轻先生仔细看看钱包,掏出一张两里拉和两张一里拉的钞票。

“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佩多齐说,那口气活像卡尔顿俱乐部[104]一个会员正从另一个会员手里接过一份《晨邮报》时所用的。这才是生活呐。他不想干旅馆花园的活儿了,再也不愿拿着粪耙把冰冻的粪肥堆耙碎了。生活才开个头呢。

“那就到七点钟吧,亲爱的!”他拍拍这位年轻先生的背说,“七点正。”

“我也许不去了。”年轻先生把钱包放回口袋里说。

“什么,”佩多齐说,“我会弄到鲦鱼的,先生。萨拉米香肠,样样都全。你啊,我啊,还有你太太。就咱们三个。”

“我也许不去了,”年轻先生说,“十之八九不去了。我会托旅馆老板留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