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麦夫鲁特离家出走 要是明天在街上看见,你能认出她来吗?(第3/3页)

在餐馆干三个小时后,也就是当喝醉的人、愤怒的人、不耐烦的人、喜怒无常的人之间的争吵即将开始时,他脱下制服,走进寒冷黑暗的街道去叫卖钵扎。因为喜爱钵扎的顾客在等待自己,因为他喜欢独自一人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因为卖钵扎挣的钱超过当服务员和卖酸奶所得的总和,故而他从不抱怨每天夜晚的这份辛劳。

更重要的是,跟日益衰落的酸奶小贩营生相反,夜晚从街头小贩那里买钵扎的时尚却流行起来,这其中有街上民族主义者和共产党之间的武装冲突的影响。周六也不敢上街的家庭,更喜欢站在窗口张望人行道上的钵扎小贩,也更喜欢在期待他、听着他动人的叫卖、喝着钵扎的时候,想象过去的美好时光。尽管酸奶小贩的营生变得日益艰难,老的贝伊谢希尔小贩依然还能靠卖钵扎挣不少钱。麦夫鲁特从维法钵扎店那里听说,过去钵扎小贩很少经过的像巴拉特、卡瑟姆帕夏、加齐奥斯曼帕夏那样的街区,现在也有很多小贩光顾了。夜晚把城市留给了贴海报的持枪团伙、野狗、把翻垃圾桶当作职业的收藏者和钵扎小贩。离开餐馆的嘈杂和贝伊奥卢的喧嚣,当麦夫鲁特沿着费里柯伊后面的一个黑暗、寂静的陡坡往下走时,他感觉自己在家里、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尽管没有一丝风,可光秃秃的树枝依然摇曳。一个大理石破裂、水龙头破损的干枯饮水池上写着的政治标语,让麦夫鲁特感到又熟悉,又犹如在清真寺后面的小墓地里哀鸣的猫头鹰那般让他毛骨悚然。那时,麦夫鲁特就对着无限的旧时光喊道“钵—扎”。有时,他不经意地朝一个小房子敞开的窗户望进去,他会想象日后自己也将和拉伊哈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里,他幻想着未来的美好时光。

费尔哈特:“女孩,她的名字是不是叫拉伊哈?如果像你所说真的只有十四岁,那还太小了。”我说。

“我们又不会马上结婚。”麦夫鲁特说,“我先要去服兵役……等我服完兵役回来,她就到结婚年龄了。”

“一个你一点儿也不认识、又非常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会等你服完兵役?”

“这个问题我想过,有两个答案。”麦夫鲁特说,“第一,我不认为在婚礼上我们的四目相对仅仅只是缘分。她也一定有意愿,否则她为什么要在我正好在那里的时候去她爸爸那桌?即便这是一次巧合,我认为她也像我一样觉得我们的相遇和对视有一种特殊的含义。”

“你们是怎么对视的?”

“就是你和一个人四目相对并感觉自己将和她度过一生那样……”

“那你就把这种感觉写下来。”我说,“她是怎么看你的?”

“她没像所有女孩那样看见男人就害羞地低下头……而是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骄傲地看了一眼。”

“你是怎么看她的?学给我看看。”

麦夫鲁特用一种深情、真诚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仿佛站在他对面的不是我,而是拉伊哈。我被深深地打动了。

“费尔哈特,你来替我写信更好。欧洲女孩们都被你的信打动了。”

“好吧,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女孩,你爱她什么?”

“别说这个女孩,是拉伊哈。我爱她的一切。”

“好吧,你就说一样吧……”

“她的黑眼睛……我们非常近地看到了彼此的眼睛。”

“这个我可以写……别的呢……你还知道她别的什么吗?”

“别的我不知道,因为我们还没有结婚……”麦夫鲁特笑着回答道。

“要是明天在街上看见,你能认出她来吗?”

“远远的我认不出,但只要看见她的眼睛我就能立刻认出她来。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有多漂亮。”

“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个女孩这么漂亮,(我想说,那他们不会给你留下的,但我仅仅说,)那你就难了。”

“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

“但信由我来写。”

“你帮我写这信吗?”

“我写。但你也知道,只写一封信是不够的。”

“我去给你拿信纸和笔吧?”

“等会儿,咱们先来聊聊,想想写什么。”

刚聊了一会儿,两个马尔丁洗碗工孩子回来了,我们的谈话便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