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连襟钵扎店 一件光荣的爱国之举(第2/4页)

“麦夫鲁特可以胜任快餐店经理,”拉伊哈说,“他有经验。”

麦夫鲁特不喜欢拉伊哈为丈夫安排工作的善于社交的样子。但在那一刻,他也无力去找碴儿让人不安,就没吱声。他觉得,拉伊哈、萨米哈和费尔哈特事先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其实对此他是满意的,因为他将重新做经理。他明白,现在脑袋醉醺醺的也不该去问,费尔哈特是怎么挣到那么多钱可以在贝伊奥卢开一家店铺的。

费尔哈特:一拿到文凭,我就在一个阿拉维派宾格尔人亲戚的帮助下,在电力局就了职。1991年电力配送和电力公司按照新颁布的法律私有化后,勤奋又善于交际的人就转运了。我们中的一些人立刻接受退休条件,拿钱走人了。另外一些人则像老式公务员那样留下了,但随即就被开除了。像我这样乐意做事的人则开始小心行事。

国家花了很多年给伊斯坦布尔的所有地方都拉上了电线,包括最贫穷最边缘的一夜屋街区,甚至是最无耻的流氓管控下的污秽场所。市民们用了很多年电,却为了逃费耍尽各种花招。国家没能从狡猾的市民那里收来电费,因此就把电力销售私有化了,还把欠费一并转让给了我任职的私有公司。另外,为了使那些对我这样的收费员毫无惧色,甚至嘲弄我们的厚颜无耻的市民谨慎行事、清还欠债,国家还针对欠费出台了每月课以高利贷似的罚款的法律。

伊玛目·阿德南街上的那家店铺以前卖报纸、香烟和三明治,老板是个精明的萨姆松人,但他不是有天赋的骗子。店主其实是一个被赶去雅典的希腊老人。占用被遗弃店铺的萨姆松人,尽管没有地契,也没有租赁合同,却从区政府找人装上了电表。随后,他在电表外私拉一根电线,接上烤面包机和两个能把店铺加热到像澡堂一样的大功率电取暖器。我逮到他的时候,如果按照新法律的规定,用高通胀率来计算偷电罚款和累积的欠费,他就该去卖掉卡瑟姆帕夏的单元房了。为了逃避惩罚,萨姆松人留下所有东西偷偷溜走了。

空店铺不及宾博的一半大,里面只能容纳两个人坐在桌旁喝钵扎。拉伊哈把两个孩子送去上学后,像以前那样依然在家里给钵扎加糖、清洗钵扎罐、为她倾心的店铺采购。麦夫鲁特每天上午十一点去店里开门,上午那个时候没人喝钵扎,他就精心地归置店铺,模仿维法钵扎店的样子,兴致勃勃地把买来的杯子、玻璃水壶、肉桂粉瓶,一一摆放到面对街道的茶几上。

他们决定把店铺改成钵扎店的时候,正赶上钵扎季节结束,但寒冷的天气还持续了较长一段时间,五天后他们急急忙忙开张的钵扎店引来很多关注。鉴于这第一次的商业成功,费尔哈特为店铺做了投资,更换了当橱窗使用的冰箱,让人油漆了外墙和大门(在麦夫鲁特的坚持下,漆成了钵扎的乳黄色),大门上方安装了一盏灯以便在夜晚吸引顾客,还从家里拿来了一面镜子。

他们想到还应该给钵扎店起个名字。照着麦夫鲁特的想法,就用大大的字母写上“钵扎店”就行了。然而为贝伊奥卢的现代店铺提供招牌服务的一个聪明人说,这样的一个名字从商业角度来说将是失败的。他询问了两个合伙人的经历,聊天时得知他们娶了两姐妹,于是他立刻为店铺取名为:

连襟钵扎店

时间一长,这个名字就变成了连襟店。就像他们在加齐街区喝酒的那顿午饭上谈好的那样,费尔哈特投入本金(一家在贝伊奥卢、无需交电费和租金的闲置店铺),麦夫鲁特投入运营资金(一周去买两次钵扎、糖、鹰嘴豆、肉桂粉),以及自己和拉伊哈的人力。两个老朋友平分利润。

萨米哈:做了那么多年用人后,费尔哈特现在却不让我去麦夫鲁特的店里干活。“好了就这样,去钵扎店干活不行。”有时他这么说,而这也让我伤心。但头几个月,好些晚上他挂念店铺,跑去给麦夫鲁特帮忙,很晚才回家。我也挂念,就瞒着费尔哈特去店里。但是没人愿意从两个戴着头巾的女人那里买钵扎。于是,不久我们也成了类似伊斯坦布尔上千家快餐店中的一个,男人在前面柜台上招呼顾客、收钱,女人在后面负责看管炉灶和洗涮。但是我们卖钵扎。

连襟店开张十天后,我们终于离开了加齐街区,搬进了费尔哈特在楚库尔主麻租下的一套带暖气的单元房。房子周围有旧货店、沙发修理店、医院和药房。站在窗口,我可以看见色拉塞尔维莱尔大街的一部分和来往于塔克西姆的人群。下午我在家里待烦了就去连襟店。一到五点,拉伊哈就回家,一是为了不让两个女儿天黑后单独待在家里,另外还要做晚饭,于是我也跟着离开,避免和麦夫鲁特独处。有几次,拉伊哈走后我留在了店里,但麦夫鲁特背对着我,只是不时地看一眼镜子。我也去看我们家的镜子,从不跟麦夫鲁特说话。随后知道我在店里的费尔哈特也会过来,不久他就习惯我去店里帮忙了。我很喜欢和费尔哈特单独待在店里,一起忙着招呼客人,因为那是第一次夫妻俩在一起干活。费尔哈特议论每个来喝钵扎的顾客:那个傻瓜以为钵扎是像色利普19那样的热饮,喝之前还吹了一下;这个人是贝利基大街上的一家鞋店的首席销售员,他们的电是费尔哈特给通上的;对于第三个顾客,只因为他喝钵扎特别津津有味,费尔哈特就又白送了一杯,然后跟那人聊天,让他回忆服兵役时的经历。

连襟店开张两个月后,他们全都发现了没有盈利,但谁也没说出来。连襟店一天卖出的钵扎最多也就是麦夫鲁特以前一夜卖出的三倍。它的利润只够一个没孩子的家庭半个月的开销。更何况,他们不用付房租,费尔哈特还动用他的关系,关上了类似区政府和财税局的勒索大门。而其实,和独立大街一街之隔的这么一个热闹地方,无论你往柜台上放什么都好卖。

麦夫鲁特一点也不气馁,因为看见招牌的很多路人会停下喝一杯,多数人还会当面跟麦夫鲁特说,开这么一家店真是太好了。从让孩子第一次品尝钵扎的母亲到醉鬼,从自以为是喜欢说教的人到怀疑一切的疯子,他喜欢和各类顾客交谈。

“卖钵扎的,钵扎要到晚上才有人喝,白天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是你们在家里做的吗?”“你们的价格高,杯子小,应该再多给一点鹰嘴豆。”(麦夫鲁特很快发现,人们不对街头小贩提出的批评,却对店主毫不避讳。)“干得好,你们在做一件光荣且爱国的事情。”“卖钵扎的,我刚喝下一小杯俱乐部拉克酒,我再喝钵扎会怎么样,不喝又会怎么样?”“请教一下,我是该在饭前喝钵扎,还是在饭后当甜点喝?”“卖钵扎的兄弟,你知道钵扎这个词来自英语的booze吗?”“你们送货上门吗?”“你是卖酸奶的穆斯塔法的儿子吧?那时你帮你爸爸打下手。真不错!”“以前有一个卖钵扎的小贩去我们街区,可后来就不见了。”“钵扎如果都在店里卖,那钵扎小贩做什么?”“卖钵扎的,你喊一声‘钵—扎’,让孩子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