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孩子是一样神圣的东西 让我去死,你和萨米哈结婚(第2/4页)

麦夫鲁特的脸上露出了可怕的表情,我被吓到了,脱口说出,我怀孕了。其实这话我绝不会跟他说的,就像维蒂哈那样,我会去刮掉肚子里的东西解脱出来,但一不留神,脱口而出,我继续说道。

“麦夫鲁特,你的孩子在我肚子里,这个年纪,看见法特玛和菲夫齐耶我很害臊。你也一点不小心。”说着我责怪了他。这话一说我就后悔了,可看见麦夫鲁特一下子温柔起来,我满意了。

好个麦夫鲁特,你在店里做着小姨子的梦,无缘无故地咧嘴傻笑、装腔作势,可你看看,早上孩子们上学后,你在家里和老婆都干了些什么,这下全暴露了。大家会说,“麦夫鲁特你真厉害,一点也不闲着啊!”无论怎样也怀不上孩子的萨米哈,则会嫉妒我肚子里的第三个宝宝。

麦夫鲁特走到床边,在我身旁坐下,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拉我到他身边。“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说,“你怀孕就别去店里了。”他的语气甜蜜、温柔,“我也不去那个店铺了。你看,因为店铺我们总吵架。拉伊哈,晚上上街叫卖钵扎更好,更挣钱。”

我们说了一阵,“不,你要去,真的你去,我不去,你别去,你会去的。”还说了一些类似“你原本就误解了我,谁都没错”的话。

“其实萨米哈做得不对。”麦夫鲁特说,“别让她再去店里了。费尔哈特和她已经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了,你看萨米哈用的香水……”

“什么香水?”

“昨晚我回家时,家里全是她的香味,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香水。”说着他还笑了一下。

“也就是说,昨晚你是为了闻她的香味才那么早回家的!”说完我又开始哭起来。

维蒂哈:可怜的拉伊哈又怀孕了。一天早上她来了杜特泰佩。“姐,我们看见孩子们害臊,你就帮帮我,立刻带我去医院。”她说。

“拉伊哈,你们的女儿都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你眼看就到三十,麦夫鲁特也快四十了,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们还没学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吗?”

拉伊哈说了一堆至今她都觉得没必要说的私密的事情,随后她提到萨米哈,找个借口还抱怨了她。那时,我就明白了,其实这个孩子不是因为麦夫鲁特的不小心,而是拉伊哈做了手脚才怀上的。但当然这点我没跟她说破。

“我亲爱的拉伊哈,孩子是家庭的快乐源泉,女人的安慰,人生最大的幸福。不管怎么样,你就生下这个孩子吧。”我说,“有时我对博兹库尔特和图兰的无礼很生气。你看,他们对你的女儿们都做了些什么。为了让他们有点人样,这么多年来我打他们都打累了,但他们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是我的生命之水。真主保佑,如果他们有什么事,我就去死。现在他们开始剃胡子,折腾青春痘了,他们说我们已经成人,不让他们的妈妈再打他们一下,甚至也不让我亲他们……如果我要是再生两个,现在就可以把两个小的抱怀里,亲吻抚摸他们,我就会更幸福,也不会在意考尔库特的伤害。现在我后悔堕掉的那几胎……很多女人因为堕胎后悔变疯,但在世界的历史上还没有女人因为拥有孩子而后悔。拉伊哈,你后悔生下法特玛吗?你后悔生下菲夫齐耶吗?”

拉伊哈开始哭起来。她说,麦夫鲁特挣不到钱,做经理也不成功,现在他们整天提心吊胆,害怕钵扎店也失败。如果没有她为贝伊奥卢的嫁妆店做的手工活,他们都没法过到月底。真主让他们苟且度日,所以她坚决不会把孩子生下来。本来一家四口从早到晚挤在一间屋里就喘不过气来,决不能再多加一个人。

“亲爱的拉伊哈。”我说,“困难的时候,你的维蒂哈大姐一定会帮你。但孩子是一样神圣的东西,是有责任的。你回家再好好想想。下周我把萨米哈也喊来,咱们再一起聊聊。”

“别叫萨米哈,姐,我本来就烦她。别让她知道我怀了孩子。她不能生育,会嫉妒的。我也已经决定了,没什么可多想的。”

我告诉拉伊哈,我们的凯南·埃夫伦帕夏,在1980年的军事政变后三年,干了一件好事,赋予了单身女人在怀孕十周内去医院堕胎的权利。从中受益最多的,是那些婚前能够做爱的勇敢的城市单身男女。已婚女人则需要说服她们的丈夫签字,以证明他们同意拿掉孩子。杜特泰佩的很多女人的丈夫说,没必要,罪过,将来他们会照看我们,不同意签字。于是,女人们就和她们的丈夫不断吵架,然后生下第四个第五个孩子。另外一些女人则用她们互相学来的原始办法,打掉了她们的孩子。“拉伊哈,麦夫鲁特如果不签字,你可千万别被街区里的女人蒙骗,做那样的蠢事啊!以后你会后悔的。”我对妹妹说。

还有就是像考尔库特那样的男人,根本不为签字烦恼。他们的事我也告诉了拉伊哈。很多男人,觉得签字比避孕更轻松,因为“反正可以堕胎!”,随便就让他们的老婆怀孕。新法律颁布后,考尔库特让我白白地怀了三次孕。我在儿童医院堕了三次胎,等我们手上稍微有点钱后,我当然后悔了。因此我才知道,医院里该对医生说什么,之后该问谁要什么证明。

“拉伊哈,咱们先要去区长那里开一张你和麦夫鲁特是夫妻的证明,然后再去医院开一张显示你怀孕了、有两个医生签字的证明,外加一张空表格,然后拿去给麦夫鲁特签字。明白了吗?”

于是,麦夫鲁特和拉伊哈之间的争吵,带着同样的伤感和愤怒,只是沿着一条比嫉妒更模糊的轨迹,在拉伊哈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上继续着。既不能在店里,也不能当着女儿们的面,所以他们只能在早上,孩子们上学后,才争论这个问题。与其说是争论,不如说是用表情来表达无法调和:板脸、苦相、嗤鼻、怒视、蹙眉,比语言更有分量,因此他俩都更加注意彼此的表情。没过多久,麦夫鲁特悲哀地明白,两极之间的犹豫不决,被逐渐变得不耐烦、暴躁的拉伊哈视为了“消遣”。

另外一方面,麦夫鲁特因为孩子可能是男孩而激动、幻想。他的名字要叫麦夫利德汗。他记得,巴布尔汗因为有三个狮子灵魂的儿子才攻克了印度,成吉思汗则因为有四个忠诚的儿子才成为了世上最让人惧怕的皇帝。他跟拉伊哈说了上百遍,他爸爸刚来伊斯坦布尔时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没有一个男孩,而麦夫鲁特从村里赶来帮他时,则已经太晚了。然而“太晚了”这个词,只在提醒拉伊哈,堕胎合法的第一个十周。

以前,女儿们上学后,他们在早上的那个钟点做爱,还十分幸福。而现在则不停地争论、吵架。只是拉伊哈一哭,麦夫鲁特便会愧疚,他拥抱妻子安慰她,“任何事情都会有办法的。”他说。脑子混乱的拉伊哈也会跟着说,也许生下孩子是最好的选择,但随后她立刻因为说了这话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