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代我向如梦问好(第5/5页)

瓦西夫坐在大床上,卡利普在他对面。瓦西夫双手在肩膀上晃动着,然后用手指耙了耙自己的一头白发:如梦呢?卡利普拿拳头敲敲胸膛,咳了几声:她生病咳嗽。接着,他把脑袋一侧,趴在他用双臂叠成的枕头上:她躺着休息。瓦西夫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大纸箱:过去五十年来他所搜集的杂志剪报集锦,很可能是最精华的部分。卡利普在他身旁坐下。仿佛如梦坐在另一边,仿佛她指着某些内容,他们开心大笑。他们检视着从箱子里随意抽出的照片:著名足球选手油滑的笑容,二十年前,他脸上涂满泡沫为一家刮胡霜代言广告,后来有一次他以头部阻挡一记角球,结果脑溢血死了;伊拉克领导人卡塞姆将军的尸体,一场军事政变后,他一身制服倒卧血泊;有名的西西里广场谋杀案的现场模拟(“一名上校退休之后,才发现自己被人戴绿帽长达二十年,妒火中烧,他花了好几天跟踪淫乱记者和年轻妻子的座车,最后开枪射杀车子里的两人。”如梦会用她广播剧的声音说);还有孟德雷斯总理饶过一头献祭给他的骆驼,照片里,记者耶拉与骆驼在他身后,眼睛望向别处。正当卡利普准备起身回家时,他不经意地从瓦西夫的箱子里抽出两篇耶拉的专栏,吸引了他的注意:《阿拉丁的店》与《刽子手与哭泣的脸》。正好可以在一个注定失眠的夜里阅读!他不需要对瓦西夫比划太久,就借到了文章。后来,当他推辞掉艾斯玛太太端来的咖啡时,大伙也都很体谅:显然“我太太生病在家”的表情深深烙在他脸上。他站在敞开的大门口与众人道别。就连梅里伯伯也说:“当然了,他应该回家去。”荷蕾姑姑弯下腰来,抱起从积雪街道溜回来的猫咪“煤炭”,屋子里传来更多叮咛的声音:“告诉她,快点好起来,叫她快点好起来。向如梦转达我们的爱,转达我们的爱给如梦!”

回程的路上,卡利普巧遇戴眼镜的裁缝,他正把店门口的遮板拉下来。在悬着小冰柱的街灯的光晕下,他们互相打招呼,接着一起走。“我太晚了,”裁缝说,或许是为了打破雪夜的深邃宁静,“太太在家里,等着。”“冷。”卡利普回话。倾听着脚下积雪的嘎扎声响,他们并肩行走,直到抵达街角卡利普的公寓楼,仰头可见楼上角落的卧室窗户,透出幽微的床头灯光。一会儿一阵雪飘落,一会儿一片漆黑。

客厅的灯是昏暗的,和卡利普离开时一样,走廊的灯仍亮着。一进屋,卡利普便把开水壶拿到炉子上加热,脱下风衣和夹克,挂起来,然后走进卧房,在幽暗的灯光中换掉湿袜子。他在餐桌边坐下,重读一遍如梦留给他的道别信。用绿色钢珠笔所写的信,内容比他记忆中还短:十九个字。

[1]皮肤病的一种,流行于中东与北非国家。

[2]伊斯坦布尔市大致上由金角湾分隔成旧城和新城。西侧是古老的旧城,许多知名古迹都在此,如圣索菲亚大教堂、蓝色清真寺、室内大市场、皇宫等。东侧则为新城,现代化新建筑多聚集于此,如佩拉宫饭店、贝尤鲁区以及“城市之心”公寓等。旧城与新城中间由加拉塔桥和阿塔图克桥连接,所以书中常会见到主角在此走来走去。“城市之心”位于尼尚塔石,是新城东北方一个现代繁华的高级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