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从上院议员到帝国勋章获得者(第2/3页)

一九四九年九月,南特立尼达地区的不少甘蔗园爆发了大规模罢工。这是自一九三七年油田暴乱以来最大的罢工事件。罢工者焚烧了大片甘蔗地,警察殴打被捕的人,还往他们脸上吐唾沫。报上全是来自敌对双方抗议和镇压的消息。人群中弥漫着对罢工工人的同情,那些习惯于明哲保身的人骑自行车经过纠察队员身边的时候,也会压低声音说:“兄弟们,要坚持住!”

当时格涅沙正在多巴哥调查帮助儿童基金会的丑闻。对于罢工这件事,他发表了一个态度暧昧的讲话,但社会上立马就传出谣言说他会出面调停。甘蔗园的农场主们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格涅沙告诉《特立尼达哨兵报》的一个记者,他会竭尽全力研究出一个和平的解决方案。但农场主们表示他们不会同意让一个外来的调解者来参与谈判。格涅沙写信给《哨兵报》,宣称不管农场主们同意与否,他都会介入谈判。

那封信发表之后的几天,格涅沙受欢迎的程度达到顶峰。

格涅沙只从报上读了关于罢工的新闻,其余的一概不知。而且这是自他当选以来第一次处理南特立尼达的危机。在此之前,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揭露西班牙港那些部长的丑闻上。对于如何调停罢工,他完全没有想法。正如他本人后来所言:神秘莫测的天意再一次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穿了一套休闲西装去了南方,随身还带了些书,但不是宗教方面的,而是汤姆·佩恩和约翰·斯图尔特·密尔的作品,以及一部希腊政治理论方面的著作。

他前往离圣费尔南多几英里的洛里米尔公园,罢工的人正在那里等他。他感觉到气氛不太对,至少后来他是这么说的。可能因为前一天晚上下了雨,公园里挂着的横幅都被淋湿了,上面的标语看起来不再那么有力。罢工的人光脚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把青草都踩没了。

罢工组织者是一个穿着棕色条纹西装的矮胖男人,他领着格涅沙走到主席台上。这个所谓的主席台不过是两个大货运箱,台阶是用几个小箱子搭的,主席台上又湿又脏。把格涅沙介绍给五六个罢工委员会的成员之后,罢工组织者宣布集会开始。

他大声问底下的人:“兄弟姐妹们,你们知道为什么红旗是红色的吗?”

台下的几个记者在他们的笔记本上迅速地记录起来。

“让他们把这些话写下来吧,”罢工组织者说,“在他们的脏本子上写下来吧,我们不害怕他们。告诉我,我们害怕他们吗?”

一个个子不高、长得很结实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到主席台下方。“闭上你的狗嘴!”他说道。

罢工组织者仍在坚持:“告诉我,我们害怕他们吗?”

没有回答。

那个男人捶了一下主席台,喊道:“废话少说,有屁快放。”他把衬衫袖子捋起来,一直捋到了胳肢窝下,露出粗壮的胳膊。

罢工组织者说:“让我们祈祷吧。”

带头的闹事者大笑起来。“祈祷什么?祈祷你长得再胖点,把衣服给撑破?”

格涅沙隐隐感到不安。

罢工组织者在祈祷之后松开双手。“红旗之所以是红的,是因为上面沾满了我们的鲜血,现在让我们团结起来,作为自由独立的人民,高高抬起我们的头,成为强有力的队伍!”

更多的人围拢上来。看台下的人群把整个主席台紧紧地围在当中。

闹事者叫喊着:“废话少说,回甘蔗园去,求他们收回给你们的贿赂。”

台上的人装作没有听见,继续他的讲话。

罢工委员会的人在主席台的折叠椅上坐立不安。

罢工组织者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怎么回事?我怎么忘了,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听伟大的自由战士格涅沙·拉穆苏米纳尔讲话的。”

台下零星地传来了一点掌声。

“你们都知道格涅沙写了那些关于上帝的很有名的书吧?”

那个闹事者摘下自己的帽子上下扇着,尖叫道:“噢,上帝!我们不要听他放屁!”

格涅沙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人咆哮时露出的牙床。

“兄弟姐妹们,现在请上帝的好人格涅沙对你们讲几句话。”

但格涅沙显然没有对眼前的局面作出正确的判断,完全错估了形势。他忘了自己是作为一个上帝的代言人在对一群已经失去耐心的罢工者讲话。他仍把自己当成挑战权威的上院议员,把台下的听众当作沃德福德广场上那群无所事事、容易对付的群众。

“我的朋友们,”他说(这是他从纳拉亚那里学来的),“我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正在受苦受难,但我还是需要进一步研究你们的情况,所以我必须要求你们保持耐心。”

他哪里知道,那个罢工组织者在过去五个星期,天天都在让大家保持耐心。

接下来的讲话就更糟糕了。格涅沙讲了特立尼达的政治局势、经济局势、法律税收,以及反殖民主义的斗争,并且详细描述了印度社会主义的理想。

正当他准备讲罢工如何能够成为建立特立尼达印度社会主义的第一步的时候,骚动爆发了。

那个闹事者扔掉帽子,踩进泥里。“不!不!不要听!”他咆哮着说。

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喊了起来。

罢工组织者挥着手,试图让群众安静下来。

“我的朋友们,我……”

闹事者狠狠地跺了跺地上的帽子,大喊:“不!不!不要!”

罢工组织者也在台上跺了跺脚,回头看着委员会的人。“为什么这些该死的黑人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那个闹事者暂时忘了他的帽子,冲到台边想去抓他的脚踝,但是没有成功。他咆哮着:“不,不——”又跑回扔帽子的地方,继续踩自己的帽子。

格涅沙试图再做努力:“我的朋友们,我已经……”

“格涅沙,你拿了他们多少好处?不,不!”

罢工组织者恼了,对委员会的人说:“就算我再活一万年,我也不会再动一个小指头帮黑人做事了。这些人完全不懂得感恩!”

闹事者还在跺脚。“我们什么都不愿听!不听!不听!”他眼睛里流出了愤怒的泪水。

台下的群众将主席台团团围住。

闹事者转过头面对罢工的人群。“兄弟们,我们要什么?我们要这些空话吗?”

人群齐声大喊:“不!不!我们要工作!工作!”

闹事者就在主席台下。

罢工组织者害怕了,嚷道:“把你们的脏手从我们白人的箱子上拿开!听着,赶快散开,否则……”

“我的朋友们,我不能……”

“格涅沙,闭上你的狗嘴!”

“如果你们不赶快走,我要叫警察了。听着,让警察把你们统统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