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伊斯兰政教徒,是西方和世俗主义者对我们的称呼(第3/3页)

卡回到原来的那个屋子,看见穆赫塔尔还是有些驼背地坐在那张凳子上,鼻子流血,一只眼睛有些淤血。穆赫塔尔不好意思地扭动了两下,用手帕把脸遮了起来。沉默中卡突然想像,穆赫塔尔是由于这个国家的贫困和荒唐而产生了犯罪感和精神上的压抑感,是因为这种犯罪感和精神压抑才挨了这顿揍,但在挨了这顿揍后他却得到了解脱。两天后就在他痛苦地听到人生中最不幸的消息之前——这次是他自己陷入了穆赫塔尔的境地——尽管卡觉得愚蠢,他还是会回忆起这次想像。

见到穆赫塔尔一分钟后,卡又被带到隔壁的屋里录口供。一个年轻的警察用一台老掉牙的雷明顿牌打字机做着记录,卡想起儿时做律师的父亲晚上把工作带回家时用的也是这玩意儿。在讲述院长是怎么被杀害的时候,卡在想,他们是为了吓唬自己才带他去看穆赫塔尔的。

不一会儿,卡获得了自由,可关在里面的穆赫塔尔那张带血的脸长时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过去,在边远的市份,反对派是不会轻易地受警察这么对待的。可穆赫塔尔并不是来自像祖国党那样的中间偏右的政党,而是来自于伊斯兰激进派。另外,卡还是觉得这其中与穆赫塔尔的个性也有关系。卡在雪中走了很长时间,在奥尔都大街街尾的一堵断墙上坐了下来,吸着烟,看着路灯下小孩儿们在雪坡上滑雪撬。一天来见到的贫穷和暴力让他感到疲惫,可内心仍涌动着一种希望,那就是伊珂的爱会使他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

当他又开始在雪中走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新人生糕饼店对面的人行道上。糕饼店的玻璃碎了,门前警车深蓝色的灯光闪烁着,一道美妙的光照着围观的人群,也照着以神的耐心在整个卡尔斯上空飘落着的雪。卡也挤进了人群,看见在店里警察们还在向那个老侍应生问着些什么。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卡的肩膀。“您是诗人卡,对吗?”

一个年轻人,绿色的大眼睛,姣好的孩子气的脸。“我叫奈吉甫。知道您为了给《共和国报》写一篇关于竞选和自杀妇女的文章来到了这儿,也知道您对许多团体进行了采访。可是在卡尔斯还有一个您应该见的重要人物。”

“谁?”

“能到一边来吗?”

卡挺喜欢年轻人表现出来的这种神秘。他们来到“以果汁和萨莱普闻名于世”的时代小卖部门前。

“您只有同意同这个人见面,我才有权说出他是谁。”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同意和他见面呢?”

“话是这么说,”奈吉甫说。“但那人现在不得不藏着。他在躲谁、为什么躲藏,您不同意见他我就不能说。”

“好吧,我同意见他。”卡说。“但愿这不是个陷阱。”他补充道,语气好像是插图小说里的那种。

“你要是不相信他人,那你这一生就会一事无成。”奈吉甫也用同一种语气说。

“我相信您,”卡说。“我应该见的人是谁?”

“你知道他名字后就得见他。可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藏身的地方。你现在再考虑考虑。要我说出他是谁吗?”

“是的,”卡说,“请您也相信我。”

奈吉甫像提到传说中英雄的名字一样激动地说:“那人的名字叫‘神蓝’。”他看卡没什么反应,有些失望。“难道您在德国时没听说过吗?他在土耳其是很有名的。”

“我知道,”卡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我准备好见他了。”

“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奈吉甫说。“我甚至还没见过他。”

一下子俩人都微笑着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由别人带去见‘神蓝’,”奈吉普甫说。“我的任务就是让你和带你去那儿的人接头。”

他们一起沿着卡泽姆贝依大街向前走着,头顶上是竞选小旗,身边是竞选海报。从年轻人神经质和稚气的举动,以及他单薄的身体,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使自己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从而与他产生了一种亲近感。卡试图用年轻人的眼睛来观察这个世界的一刹那,他找到了自己。

“关于‘神蓝’您在德国都听说了什么?”奈吉甫问道。

“在土耳其报纸上我了解到他是个好战的伊斯兰政教徒。”卡说,“还有其他一些不好的消息。”

奈吉甫急忙打断卡的话。“伊斯兰政教徒是西方和世俗媒体对我们这些为宗教而战斗的穆斯林的称呼。”他说,“您是一个世俗主义者,但请别相信世俗媒体关于他的那些谎言。他没杀害过任何人,不管是在为了捍卫我们穆斯林兄弟而去的波斯尼亚,还是在被俄罗斯的炸弹炸残了的格罗兹尼。”在拐角处他拦住卡。“对面不是有家店吗,泰布里书店……是一个基督徒开的,但卡尔斯所有伊斯兰教徒在那里碰头。和其他人一样,警察当然也知道这一点,里面有他们的卧底。我是宗教高中的学生。我们是禁止入内的,否则会受到纪律处分,不过我会给里面传个话的。三分钟后有个戴红色圆帽、高个儿、留络腮胡子的年轻人会从里面出来。你跟着他。过两条街后,您后面没便衣跟着的话,他会接近你,把你带到要去的地方。明白了吗?愿真主保佑。”

奈吉甫一眨眼消失在了大雪中。卡心中感觉到了对他的一种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