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自杀的人是有罪的(第3/4页)

“可这是事实,”卡说。“姑娘自杀前净了身,做了礼拜。其他为戴头巾而斗争的姑娘现在对她很尊重。”

“自杀的姑娘根本算不上是穆斯林!”“神蓝”说,“说她是为坚持戴头巾而抗争也不是事实。如果你把这个谎言传播出去的话,就会有人说那些为戴头巾斗争的姑娘们害怕她们当中的叛徒,害怕那些戴假发的,害怕警察、母亲和父亲的压力。你是为此而来这里的吗?你别再让任何人自杀了。怀着对真主的至爱,徘徊在家与学校之间的这些姑娘们本来就这么不幸和孤独,她们很快都会开始仿效这个自杀的‘女圣徒’的。”

“副市长也不希望我夸大卡尔斯的自杀现象。”

“你为什么要见副市长?”

“为了不让他们整天打扰我,我还去了警察局。”

“他们会很乐意看到‘被学校开除的戴头巾姑娘自杀’的消息。”“神蓝”说。

“我会按我了解的事实去写。”卡说。

“这话不仅是针对政府的世俗市长,也是针对我的。你是想告诉我,‘世俗的市长、伊斯兰政教徒都不想让我写姑娘自杀的事情!’”

“是的。”

“那姑娘不是因为进不了学校,而是因为爱情问题自杀的。你要是把一次普通的殉情写成戴头巾姑娘的结局和罪行,宗教学校里年轻的伊斯兰教徒们会对你非常气愤。卡尔斯是个小地方。”

“我还想问问那些姑娘们。”

“这么做很好!”“神蓝”说。“看在真主的份上,你去问问那些姑娘们愿不愿意在德国的报纸上写出这样的事情:为头巾问题进行抗争的时候,忍受不了各方面的压力而自杀,作为一个罪人那样死去。”

“我会问的!”卡固执地说,同时也有些害怕。

“请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神蓝”说。“教育学院院长刚才就死在你眼前……这是政府压迫戴头巾姑娘在穆斯林中引起愤怒的结果。然而这个事件当然是政府的一次挑衅行为。可怜的院长开始被当成暴政的工具,然后被派来的疯子杀死而让人们来谴责穆斯林。”

“您赞成这种事情呢,还是谴责这种行为?”卡带着一种记者的谨慎问道。

“我来卡尔斯不是为了政治,”“神蓝”说,“我来卡尔斯是为了制止自杀的蔓延。”他突然抓住卡的肩膀,把他拉近,亲了亲他的双颊:“你是将年华交给诗歌的苦行僧。你不会成为迫害穆斯林们的工具。正如我信任你一样,你对我也非常信任,这么大雪天来到了这里。为了感谢你,我想讲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他用一种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语气,盯着卡的眼睛说:“要我讲吗?”

“请讲。”

“很早的时候,在波斯有个勇猛无敌、不知疲倦的英雄,为众人所敬仰。像所有喜爱他的人一样,今天我们也称他为鲁斯特姆。一天,鲁斯特姆在打猎时迷了路,晚上睡觉时,马也丢了。本来他想去找自己的马“拉克什”,却误入了敌人的领地图兰。可是因为他的声名早已传扬到了这里,所以人们认出了他,他在这里也受到了礼遇。图兰国王设宴款待了他。宴会后他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图兰国的公主就来到这里向鲁斯特姆倾诉了对他的爱慕之情。她说想生个他的孩子。鲁斯特姆被她的美貌和甜言蜜语打动,就和她做了爱。早晨,鲁斯特姆为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信物,留下了自己的护腕便返回自己的国家。这个孩子——人们叫他苏赫拉布,我们也这么叫他吧——多年后从母亲那儿了解到,父亲就是传奇中的鲁斯特姆,便对母亲说:‘我要去伊朗,把暴戾的国王凯依卡乌斯赶下台,辅佐父亲登上王位……然后,我再返回图兰,把和凯依卡乌斯一样暴虐的图兰国王艾福拉希亚布赶下台,自己当王!到那时父亲鲁斯特姆和我分别统治伊朗和图兰,这也意味着整个世界将得到公正的统治!’好心的苏赫拉布天真地这么认为,可是他却没明白,敌人比自己隐蔽而且比自己要狡猾得多。图兰国王尽管知道苏赫拉布的意图,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战,为了不让苏赫拉布认出自己的父亲,国王在军队里安插了自己的亲信。是阴谋,是陷阱,是厄运的玩笑,还是至高至大的真主暗自安排的巧合,赫赫有名的鲁斯特姆和儿子苏赫拉布率领着各自的军队,终于对阵在了战场,因为双方都穿着铠甲,两人都没有认出对方。身穿铠甲的鲁斯特姆为了让对方大意,本来就经常把自己掩藏起来。孩子气的苏赫拉布只想着让父亲坐上波斯王位,根本不在意是和谁交战。就这样,两个具有崇高心灵的伟大战士,父与子,在身后士兵们的注视下,冲上前去,亮出了各自的宝剑。”

“神蓝”停了停,没有看卡的眼睛,像个孩子似的说道:“尽管读了有上百遍,可每次读到这里,我的心总是在恐惧中狂跳不止。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先把自己当成是要杀死父亲的苏赫拉布。有谁想杀死自己的父亲呢?什么样的灵魂能忍受得了这种痛苦,忍受得了这罪恶的重负!特别是具有一颗童心的苏赫拉布!杀死父亲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穿着铠甲的两位勇士开始了厮杀,几个小时后,不分胜负,双方鸣金收兵。第一天夜里,我不光琢磨苏赫拉布,也开始琢磨起他的父亲。在接着往下读时,好像是第一次读那样地激动,总是乐观地想像着父子两人可能通过某种方式摆脱这种境地。”

“第二天,依旧是两军对阵,依旧是衣着铠甲的父子俩在阵前无情地厮杀。经过长时间地搏斗,那天运气——甚或运气就是这吗?——偏向了苏赫拉布,他将鲁斯特姆击下马来,将他擒住。正当苏赫拉布抽出刀,准备杀死鲁斯特姆的时候,国王的亲信们赶了上来,说:‘在伊朗,没有第一次就取对手首级的习惯。不要杀他,这是很失礼的。’苏赫拉布也就没有杀死自己的父亲。”

“每次读到这里,我脑子里总是有些乱,心里会很喜欢苏赫拉布。真主把自己认为很合适的命运交给了这父子俩,其意义何在?第三天,我很关心的这场争斗却出乎我的意料,很快就结束了。鲁斯特姆将苏赫拉布击下马,一下子用剑刺穿他的胸膛,杀死了他。故事发展的速度和恐怖都令人吃惊。鲁斯特姆从护腕认出了自己杀死的正是自己的儿子,他跪倒在地,抱着儿子满是鲜血的尸体,失声痛哭。”

“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会忍不住哭:不仅是想分担鲁斯特姆的痛苦,更是因为明白了可怜的苏赫拉布死去的意义。对父亲的爱却引来杀身之祸,而杀死自己的正是自己的父亲。那一刻,好心而又孩子气的苏赫拉布对父亲的爱令我赞叹,而循规蹈矩的鲁斯特姆的沉重痛苦,更是让我感到一种深沉和成熟。整个故事中,我对充满反叛和个性的苏赫拉布的爱和仰慕,转移到了坚强而有责任心的鲁斯特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