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您是怎么写诗的?(第4/4页)

女人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我什么都不想。”她说。

卡感觉到了自己有些性急,但他也明白自己在卡尔斯只能待很短的时间,不久后他将呼吸不到这里的空气,除了性急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听着里屋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和一架马车压雪经过窗前的声音。伊珂站在门口,清理着挂在梳子上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这儿是那么的贫困和不幸,人们都像你一样,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想要些什么,”卡说,“在这里,人们想像的不是怎么生活,而是怎么去死……你会跟我走吗?……”伊珂没有回答。“如果是不好的答案,那就什么也别说,”卡说。

“不知道,”伊珂盯着梳子说,“他们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里面正酝酿着阴谋,我感觉到了,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卡说,“你告诉我。”

停电了。伊珂一动不动,卡想抱住她,可是又怕独自一人回法兰克福,这种恐惧感充斥了他的全身,他动弹不得。

“这么黑你没法写诗了,”伊珂说,“咱们走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才会爱我呢?”

“做你自己。”伊珂说,扭身走出了房间。

卡坐在那里是那么幸福,他很艰难地站起了身。在进厨房前的那间冷冷的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在屋里抖动的烛光下把脑子里的“巧克力盒”这首诗写在了他的绿皮本上。

站起身时,卡就在伊珂的后面,他正想不顾一切去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长发中的时候,脑子里所有的一切就像在黑暗中一样纠缠在了一起。

厨房的烛光里,卡看见伊珂和卡迪菲拥抱在了一起,胳膊搂着对方的脖颈,就像一对情人。

“爸爸让我来看看你们。”卡迪菲说。

“好的,亲爱的。”

“诗没写吗?”

“写了,”卡说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但现在我想帮帮你们。”

然而颤抖的烛光下,厨房里空无一人,卡眨眼之间倒满一杯拉克酒,不掺水,一口喝了下去,呛得眼泪直流,他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

走出厨房,他发现自己处在一种不祥的漆黑之中。看见点着蜡烛的餐桌,他走了过去。餐桌上所有的人和墙上的黑影都转向了卡。

“诗写出来了吗?”图尔古特先生问道。他先是停顿了几秒钟,想表现出并没把卡太当回事的样子。

“是的。”

“祝贺你。”他递给了卡一只酒杯,给卡倒上了拉克酒。“有关什么的?”

“在这里,不管和谁交谈,我都认为对方是对的。在德国时游荡在外面街上的那种恐惧,现在进入了我的心里。”

“我非常理解您。”韩黛深有体会似的说道。

卡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心里想对她说:“别摘掉头巾,漂亮的姑娘。”

“您要是说和任何人交谈您都相信对方,因此在教长那里您就相信有安拉存在的话,我想纠正您一下。在卡尔斯,教长代表不了安拉!”图尔古特先生说。

“在这儿谁能代表安拉呢?”韩黛尖刻地问道。

图尔古特先生并没有生气。他固执而又好争吵,但心肠柔软,就像他当不了从不让步的无神论者一样。卡能感觉到图尔古特先生对自己女儿不幸生活的担心,同样也能感觉到他也害怕自我世界中一些习惯的消失。这不是一种政治上的担忧,这是一个把每天晚上同女儿和客人们一起花几个小时争论政治、谈论安拉存在与否当成生活中惟一乐趣的男人害怕失去他在餐桌上的中心位置的一种担忧。

电来了,房间一下子亮堂了。这里的人们对停电来电都很习惯了,他们没有像卡小时候所见到的伊斯坦布尔人那样在来电的时候高兴地叫起来,也没有怀着兴奋而又担忧的心情去看看洗衣机是不是坏了,或是抢着去吹灭蜡烛,人们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图尔古特先生打开电视,开始用遥控器不停地换频道。卡悄声对姑娘们说,卡尔斯真是个寂静的地方。

“因为在这里我们甚至连我们自己的声音都害怕。”韩黛说。

“这,就是雪的沉寂。”伊珂说。

带着一种失败的情绪,所有人都长时间注视着不断变换着频道的电视。餐桌下和伊珂的手刚握到一起,卡就想,他可以在这里白天打着盹,做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晚上和这个女人手牵着手看着卫星电视幸福地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