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们如此信奉真主不是因为我们贫穷(第2/4页)

“一次,一个土耳其朋友告诉我说,《法兰克福评论报》要发表一篇和土耳其有关的新闻评论文章,作者想和了解这方面的人聊一聊。”

“汉斯·汉森为什么问你,而不去问你的那位土耳其朋友?”

“虽然我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而我的那位土耳其朋友比我还要更甚……”

“他想知道些什么?”“神蓝”说,“肯定是酷刑、暴政、监狱条件之类贬低我们的东西。”

“可能是吧,当时好像是因为马拉特亚宗教学校的学生杀了一个无神论者。”卡说。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了,”“神蓝”仔细地想了想说,“那些所谓的伊斯兰教徒太卑鄙了,为了出名而去杀害无辜的无神论者,还在电视上自吹自擂。不过那些诬蔑伊斯兰运动,夸大其词,明明死了一个人却说死了十五六个的东方学家们也一样的无耻。如果汉斯·汉森先生是这样一个人的话,就别再提他了。”

“汉斯·汉森问了我一些关于土耳其和欧盟的事情,我也一一作了回答。一周后,他打电话给我,请我去他家吃晚饭。”

“无缘无故吗?”

“是的。”

“很可疑,在他家你都看到了什么?他把他的妻子介绍给你认识了吗?”

卡注意到卡迪菲现在坐在关得严严的窗帘旁边,聚精会神地听着。

“他们家很漂亮,一家人的生活也很幸福,”卡说道,“一天傍晚,从报社下班后汉森先生开车去火车站接了我。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他家,他家很漂亮,光线也很好,还带花园。他们对我很友好。我们吃了烤鸡和烤土豆,土豆是他妻子先煮熟,再放到烤箱里烤的。”

“他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卡回想了一下在卡夫霍夫商场当售货员的汉斯·汉森。“汉斯·汉森一头金发,身材很魁梧,长得也很帅,英格博格和孩子们也都是那么一头金发,也都很漂亮。”

“他们家的墙上有十字架吗?”

“我不记得了,好像没有。”

“肯定有,只不过你没注意罢了,”“神蓝”说道,“我们当中有些人十分崇拜欧洲,他们以为欧洲人都是无神论者。可恰恰相反,欧洲的知识分子都非常信奉基督教,信奉他们的十字架。然而我们的那些人回到土耳其以后,对此却闭口不谈,因为他们想用西方先进的科技来证明无神论是正确的……你都看到了什么,你们都聊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汉森先生在《法兰克福评论报》的国际新闻部工作,但他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我们谈到了诗,聊起了诗人、国家和小说。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

“他们同情你吗?你是一个可怜的土耳其人,一个孤独、贫穷的政治流亡者,那些醉醺醺的德国青年还经常会欺负像你这样无依无靠的土耳其人,他们对你怜悯吗?”

“我不知道,没有人谈到我。”

“就算他们没有说起,没有表现出对你的同情,但人都希望被别人同情。在德国,有成千上万的土耳其—库尔德知识分子,他们就是靠别人的同情来养家糊口的。”

“汉斯·汉森一家人,包括他们的孩子,都是好人。他们很随和,心也很细。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细腻,才没让我感觉出他们的同情吧。我很喜欢他们。就算他们同情我,我也不会在意。”

“难道这样不会伤害你的自尊吗?”

“也许会伤害。但那晚和他们在一起,我很愉快。他们家的台灯发出橙色的光,很温馨……他们用的刀叉,都是我没见过的,但我却并不感到陌生……电视一直开着,偶尔他们也会看看电视,这也让我觉得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有时他们见我德语不够好,就会说英语。吃完饭以后,孩子们向他们的父亲问功课,睡觉前父母也亲吻了他们的孩子。我感觉非常好,晚餐的最后,我又伸手拿了第二块蛋糕,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来我想了很久,就算当时他们看到了,他们也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

“什么蛋糕?”卡迪菲问道。

“维也纳风味的蛋糕,上面还有无花果和巧克力。”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窗帘是什么颜色的,”卡迪菲问道,“上面有什么图案?”

“乳白色的,”卡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说道,“上面有小鱼、小花、小熊,还有各种颜色的水果。”

“就像是那种给孩子们做衣服用的布吗?”

“不是的,因为它还给人一种很庄重的感觉。这么说吧:他们很幸福,但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笑,他们很认真,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很幸福。生活对他们来说,是种责任,不像我们,生活只是盲目的忙碌,是一种痛苦的体验。他们的这种认真非常有生气,是积极的。他们的幸福就像窗帘上的熊和鱼,多姿多彩,却很有分寸。”

“桌布呢,什么颜色的?”卡迪菲问道。

“我忘了,”卡回答道。他陷入了沉思,就像是尽力在想一样。

“神蓝”有点生气了,问道:“你去了几次?”

“那晚在他们家我觉得很愉快。我非常希望他们再次邀请我,可惜没有。”

拴在院子里的那条狗狂叫不止。卡在卡迪菲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难过,而在“神蓝”的脸上看到的则是气愤和鄙视。

“好几次我都想去找他们,”卡固执地说道,“我有时会想,汉斯·汉森可能邀请过我去吃晚饭,不过没找到我。我常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从图书馆往家跑。带架子的漂亮镜子,沙发(颜色我已经忘了,好像是柠檬黄的),在餐桌上切面包时他们问我“面包还行吗?”(你们知道的,欧洲人吃面包比我们要少的多),墙上那幅美丽的阿尔卑斯风景画,这些我很想再重温一次。

卡发觉“神蓝”此刻正在看着自己,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三个月后,一个朋友从国内带来了一些新闻,”卡说道,“我打电话给汉斯·汉森,告诉他这些有关酷刑、压迫和暴政的新闻。他认真地听着我说,还是那么客气,那么有风度。后来报纸登出了一条很短的新闻。我不在乎那条新闻,我只是希望他找我。可他再也没有找过我。有时我都想给汉斯·汉森写封信,问他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不再来找我。”

卡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可这并没让“神蓝”释怀。

“现在你又有一个新的借口去找他了。”他嘲讽道。

“可为了能上报纸,我们必须要按照德国人的要求,起草一份联合声明。”卡说道。

“可联合声明上的库尔德民族主义者和自由共产主义者找谁呢?”

“如果您担心会有警察介入的话,那就您来推荐吧。”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