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3页)

少年指了指房间一隅的投光器,随即又盯着桌上的本子答道。隔着少年的肩头,庆子看到他专心致志一直看着轮船烟囱标志图。她始终不肯退让。

“能给我瞧瞧吗?我还没见过手旗是什么样子呢?”

“好的。”

少年由刚才尽量弓着腰的姿势,恰似推开燠热的密林里的树枝,推开庆子的手站了起来。他走到本多面前,跐着脚尖儿想从高架上取下一面小旗。

本多一直呆然若失,紧贴身边的少年伸展着双臂,他不由抬眼看了看。此时,本多看到从空荡荡的运动衫里闪露出的腋窝。少年微微甘甜的体臭掠过鼻翼,先前一直遮盖着的左侧白皙的腹胁,排列整齐的三颗黑痣历历可见。

“瞧这左撇子。”

庆子毫无顾忌地说。少年取下小旗交给庆子,目光里含着怒气。

本多打算再度确认一下,他挨近少年身旁,又仔细窥视了一次。一只胳膊如雪白的翅膀压在那里,视野变窄了。然而他一抬手,运动衫和腹胁交界之处,两颗黑痣朦胧地藏在衬衫下面,另一颗明显地映入他的眼帘。本多心里一阵悸动。

“呀,设计得真漂亮。这是什么?”庆子展开带有黑和黄两种方格子花纹的手旗,仔细瞧着。“真想做件西装穿啊,是亚麻料子吧?”

“这个,不清楚。”少年没好气地答道,“信号是L。”

“这是L的?是LOVE的省略吧?”

少年动怒了,没有作答。他一面走回桌边,一面用沙哑的嗓音自言自语地说:

“请慢慢看吧。”

“你不说这是L吗?为何这就是L呢?丝毫没有让人联想起L的特征啊。说起L,只能是蓝色和半透明的东西才有的感觉,决不是黑黄的方格子纹路。要是那样,不如称G什么的了。那是一种厚重的中世时期骑马比赛的感觉。”

“G是黄色和白色的纵形花纹。”

少年用一副半歇斯底里的语调说道,听那声音似乎要哭起来了。

“你说是黄色和白色的纵形花纹?哎呀,那感觉也不对啊。G决不是纵形花纹。”

本多向激昂慷慨的庆子示意,时间不早了,他首先站起身来。

“谢谢啦,实在打扰。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今天也没有带什么礼物,真是有些失礼啊。今后从东京寄些点心来吧……能送一张名片吗?”

看到本多对少年说话毕恭毕敬,庆子有些茫然自失。她把小旗送回少年的桌子上,就去拿搁在东边窗边小型望远镜上的黑呢帽。

本多将标明职务的名片恭敬地放在少年面前,少年也送给他一张标有信号所住址的名曰“安永透”的名片。很明显,“本多律师事务所”这个头衔,使得少年对他既放心又怀着敬意。

“这工作很了不起呀。您一个人干得很好。多大了?”

临离开时,本多淡然地问道。

“十六岁。”

少年故意将庆子排除在外,以一副向上司汇报工作的姿态,站起身响亮地回答。

“这是有益于社会的重要工作,请好好干吧。”

装了假牙的本多,就像在典礼上讲话,一字一句极其明晰地说着。他微笑着督促庆子快些换鞋。少年送他们到楼下。

——乘上车子,本多把脑袋靠在后头,心情抑郁地将身子埋进座席里。他命令司机开往日本平饭店,今晚两人在那里住宿。

“抓紧洗澡,还要请按摩师来按摩。”

庆子听本多说完,睁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本多看她半天没言语,浅浅地撂下一句:

“我要把这少年领作养子。”

  1. [27]英语,“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