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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预谋杀人罪的间接证据,久松审判长似乎很重视将日本刀换成短刀这一事实。关于证人到庭的申请一旦被驳回,立即进入对于证据的调查。

……

久松审判长饭沼,听着。举事前你们将日本刀全部换购为短刀,目的就是为了暗杀吗?

饭沼是的,是这样的。

审判长那是几月几日的事?

饭沼记得是十一月十八日。

审判长当时卖了两口日本刀,用卖掉的钱买了六口短刀,是吗?

饭沼是的。

审判长是你自己去换购的吗?

饭沼不是,是托两个同伙去的。

审判长那同伙是谁呀?

饭沼井筒和井上。

审判长为什么一口一口分开来卖?

饭沼因为年轻人卖刀,两口在一起太惹眼了,所以尽量挑选两位明朗温顺的,分头到不同地方的刀铺去卖掉。我嘱咐他们,假如刀铺老板问起卖刀的原因,就说本来是练习剑道“跪刺”用的,现在不练了,想换购几口白鞘短刀,分给兄弟们玩玩。两口换购六口短刀,再加上原有的六口,十二人每人一口。

审判长井筒,讲一讲你去卖刀的情况。

井筒是,我去的是麯町三丁目的村越刀剑店,尽量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我说“卖刀”,那位小个子老婆婆,抱着猫在店里值班,我突然想到,猫害怕待在卖三弦琴的店里,在刀店里就不会有那种事情了。

审判长那些无关紧要。

井筒是,我跟老婆婆说要卖刀,她马上走进里间,接着出来一个满脸不高兴的老板。他拔出刀看了看,带着轻蔑的神情,翻来覆去地看个仔细,最后卸掉销子瞧了瞧内芯。“不出所料,冒牌货。”他说。老板没有问我为什么卖刀,估量一下价钱,给了我三口白鞘短刀。我仔细验了验刃口,就带回来了。

审判长他没有问你住址、姓名等什么的吗?

井筒是的,他什么也没有问。

审判长怎么样?辩护人有没有什么要问饭沼或井筒的?

本多律师我想问井筒一个问题。

审判长准许。

本多律师你去卖刀的时候,饭沼是否对你说过,长刀不便于用来暗杀,要换成短刀才行呢?

井筒……没有,我记得没有说过。

本多律师那么说,他没有特别指示,只是叫你去换购短刀,你也不问清理由就到刀铺去了,是吗?

井筒……是的……不过,我只是大致想象了一下,因为这是当然的事。

本多律师那么,是否因为当时决定的内容临时有了改变?

井筒不,不记得有这等事。

本多律师你去卖的是自己的刀吗?

井筒不是自己的刀,是饭沼的刀。

本多律师你自己身上带的是什么刀?

井筒我开始带的就是短刀。

本多律师什么时候买的?

井筒这个……那是……对了,去年夏天,在大学神社前起誓的时候,心里就觉得,没有一口短刀,显得多么寒碜。于是就到喜欢搜集刀剑的叔叔家里要了一口来。

本多律师就是说,那时你还没有明确而具体的使用目的,是吗?

井筒是的,我想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本多律师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想到具体的使用目的的呢?

井筒我想是被分配暗杀八木升之助先生这项任务的时候。

本多律师我的意思是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确意识到,只有短刀才可作为暗杀的武器的呢?

井筒……这……这个,这我记不清了。

本多律师审判长,下面我再讯问饭沼几个问题。

审判长准许。

本多律师你身上带的是什么刀?

饭沼就是我让井筒卖的那口刀,上面刻有“肥前国忠吉”的铭文,是去年获得剑道三段时,父亲作为贺礼送给我的。

本多律师用这般贵重的刀换购短刀,是不是为了自杀时使用的?

饭沼啊?

本多律师你的供词中说自己爱读《神风连史话》这本书,非常佩服神风连志士们的自刃。你供述说,自己想采取那样的死法,而且也向同志们提倡这种死法。志士们作战使用普通的刀,而自刃使用的是短刀。这样一来……

饭沼对了,我想起来了。被捕那天的集会上,有人说:“还需准备一把利刃藏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大家一致赞成。这把准备的利刃明显就是为了自杀用的。但还没有买到手就被捕了。

本多律师你是说在那之前,没有想到还需准备一把利刃,是吗?

饭沼是的,是这样的。

本多律师不过你很早以前就抱定自杀的决心,是吧?

饭沼是的。

本多律师就是说,换购短刀的目的是为了两者兼用,既可以杀人,也可以自刃,是吗?

饭沼是,是这样。

本多律师那么,故意将一半的刀换成短刀,这种行为出自既可杀人也可自杀,两种目的兼用,一开始就没有把这凶器限定于杀人这一目的,是吗?

饭沼……是的。

检察官审判长,本多律师的询问明显是诱导性讯问,我表示抗议。

审判长辩护人的讯问到此为止吧。关于购刀一事就到这里。

允许检察一方的证人出庭。

本多回到席位上,他心里感到很满意。经过这般讯问,多少使得借助购刀预谋杀人这一间接证据的逻辑变得混乱起来。但是,久松审判长好像对于思想问题不太感兴趣,自第一回公审以来,他本来可以利用职权让勋畅谈自己的政治信条,但他根本不想给勋这样的机会。

……

法庭入口传来拐杖击地的声响,人们一起转过头去。

一位高个子老人出现了,他佝偻着腰,似乎极力从上面捕住了什么,穿着麻布衫的胸口守护着自己的空间,白发皤然,一双深陷的眼睛向上翻转。他蹒跚地走到证人台,用拐杖支撑着身子,站在那里。

审判长起立宣读誓词,证人伸出颤栗的手签名,捺印。讯问之前,先让他坐在椅子上。

老人回答审判长的讯问,嗓音极其低微,很难听得真切。

“我叫北崎玲吉,七十八岁了。”

……

审判长证人一直在现在这块地方经营旅馆业吗?

北崎是的,是这样的。日俄战争时期,开始经办军人旅馆,直到今天,都在原地方营业。在这里住过的有各方面的伟大的军人,有大将、中将。都说我这里是吉祥旅馆,虽说房子破烂不堪,但托各位军人的福,尤其博得了三联队将军们的厚爱。虽说我孤身一人,但硬撑着还能活下去,不至于靠别人养活。

审判长检察官有什么要讯问的吗?

检察官有……那位堀陆军步兵中尉是什么时候住进你家旅馆的?

北崎这个……嗯,三年……不,两年……近来,脑子不灵光啦,哎呀呀……嗯,两年光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