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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艾米说我从来没骑过马,但我以后一定会骑马的。将来我会有一匹自己的马,可能叫它星星或火焰。费恩不会骑马对吧?我问她。我总是在找我能做而费恩却做不了的事。“有可能。”艾米一边回答我,一边做着记录。这样的生活太美好了。

但是费恩却越来越不耐烦了。她没法吃游戏中的苹果,所以就不玩“一样不一样”的游戏了。她跑过来,把她那粗糙的架子似的额头靠在我平整的额头上,我一眼望进了她琥珀色的双眼。她离我很近,呼出的气都到了我的嘴巴里。我能闻出来她不开心。这是她身上一直都有的湿毛巾味,但带着一丝辛辣痛苦的味道。“费恩,别烦我了。”我轻轻地推了一下她。怎么说我也是在工作呢。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比着手势想要苹果、香蕉、糖和其他美味的食物,但她很忧伤,因为这些东西都不会出现。然后她就在爸爸的书桌和大扶椅上跳来跳去。她穿着最喜欢的黄色衬衫,上面画着好几只画眉鸟,跳起来的时候衬衫就缩到了她的腰部,露出了底下的尿布。她的嘴唇像烟囱一样伸出来,小脸又白又光滑。我听到她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只有在着急的时候她才发出这种声音。

这个游戏她玩得一点也不开心,但我却一直玩得很开心。我要是爬到爸爸的书桌上,没人会制止我,也没人会提醒我注意安全。也许是因为没人对费恩说过这样的话,所以现在他们也不能对我说。爸爸的书桌比我想的要远,我没能爬上去,最后手肘朝下跌在了地上。跌倒的时候我听到费恩在笑,她的笑声让艾米他们很激动。一般情况下,黑猩猩只有在发生肢体接触的时候才会笑。在这之前,费恩只有在别人追她或挠她的时候才笑过。而嘲笑是人类才有的特征。

爸爸让雪莉和艾米认真观察费恩的笑声。受呼吸频率的影响,费恩的笑声是大喘气的声音。爸爸推测费恩在一次呼气吸气的循环中无法发出连续的声音。这对人类口头表达的发展又有什么意义呢?没人在乎刚才费恩是在嘲笑我,而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伤到手肘后我喊疼没人在意,结果我骨折了。爸爸让我看我骨折的X射线片子,以此来表达他对我的歉意。骨折的地方看起来像瓷器碎片。我身上竟然有一块摔碎的骨头,这是件严重的事情,而我却从中得到了一丝安慰。

但让我耿耿于怀的是,如果说费恩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事情像一座山的话,那么我能做到而费恩做不到的事情就只是一个小土堆。我的个头比她大,这应该让我有些优势,但她却比我壮很多。唯一一件我比她做得好的事情就是说话,可我也不会拿这个做交易。我不会为了能迅速爬上栏杆或像豹子一样挂在储藏室的门上而立刻拿说话来交换。

于是为了扳平我和费恩的比分,我发明了玛丽。玛丽能做所有费恩会做的事,而且玛丽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所谓的好事就是听我的命令做事或者是替我做事。

尽管起初我发明玛丽的原因是想用玛丽来衬托我的好,但对我来说,玛丽最棒的一点是她是我的止痛剂。

从农场回来后的几天里,我和玛丽经常爬到拉塞尔·图普曼家后院的枫树枝上。现在我们正坐在树枝上看拉塞尔家的厨房,厨房里,拉塞尔的妈妈穿着一件画着精灵图案的拼接背心,她先用报纸盖住桌子,然后拿着一把刀走向南瓜。

为什么我们要爬到拉塞尔家的枫树上呢?因为整条街上的树,我就只能轻松爬上这一棵。这棵树的底部像叉子一样分成了三部分,其中一部分跟地面几乎平行,所以我可以像过高架桥一样在树上走,同时抓着上面的树枝保持平衡。再往上走一点我就得爬了,树上有很多树枝,踩在哪条树枝上都很容易继续往上爬。而我们能在树上看到拉塞尔家的厨房只是一个额外的奖励。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爬树,不是为了侦查。

玛丽比我爬得更高。她说她能看到街上所有的巷子,还能看到比亚德家的屋顶。她说她能看到拉塞尔家的卧室。她说拉塞尔正在床上蹦跶。

很明显她在说谎,因为下一秒拉塞尔就从厨房出来了,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枫树上有几片红色的树叶,我希望这些树叶能遮住我。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可拉塞尔还是径直走到了我下面。“小屁孩,你在上面干吗呢?”他问我,“你在看什么呢?”

我跟他说他妈妈正在切南瓜。只是我没说“切”,说的是“分解”。有一次洛厄尔在农场的小溪旁捡到一只死青蛙,他和爸爸就把死青蛙放在餐桌上,用一下午时间把它分解了,青蛙的心脏像潮湿的小坚果。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看到拉塞尔的妈妈靠近南瓜,我的胃就开始难受,并且不断往嘴里送唾沫。我很艰难地把唾沫吞下去,眼睛转向别处,不再看厨房。

我正站在一根树枝上,一只手扶着更高的树枝,边说话边随意地轻轻摇动树枝。谁都看不出来我的胃里正翻江倒海。我就是这么机智!“女猴子,”拉塞尔说,这个词我是上了学之后才知道的,“你可真是个奇葩。”拉塞尔语气很轻松,所以我并没有在意。“跟你哥哥说我拿着他的钱。”

我又向厨房看去。拉塞尔的妈妈开始给南瓜清理“内脏”,她用手把南瓜瓤挖出来甩到报纸上。我的头嗡的一声响,腿也开始颤抖,有一瞬间我觉得我快掉下去了,甚至可能会吐出来。

我横坐在一根树枝上,但这根树枝很细又很软,所以我一坐上去它就往下弯,然后我就开始往下掉,途中折断了很多树芽和树叶,最后脚先着地,然后是屁股,手上多了各种刮痕。

“你到底在干什么?”拉塞尔问我,接着弹了弹手指指着我的裤裆,裤裆被染上了树叶的颜色。我实在是没法形容我受到的侮辱。我知道我的裤裆不应该被看到或者被提及。我知道裤子被染上的颜色不该是秋天的枫叶红。

几天后,警察抓了拉塞尔。外婆唐娜告诉我拉塞尔在农场开了一个万圣节派对,房子里的每块玻璃都碎了,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被送到了医院。

语言真是不精确,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们要用语言呢?我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最后费恩像幽灵一样出现了,跨越各种时间和空间,把我们住过的房子毁掉了。如果只是碎掉了几块玻璃,那有可能只是一场派对,费恩和我以前就朝玻璃扔过槌球,当时我们玩得很开心,后果却很严重。可是屋子里每块玻璃都碎了呢?听起来不像是嬉戏打闹的后果,更像是暴怒之下会做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