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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恩不喜欢尝试新食物。”我说,我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费恩和我很在乎我们吃的东西,“我们只喜欢吃已经习惯了的食物。”

“新的也很好。”爸爸说,“那里有很多费恩从来没见过的食物,她可能会很爱吃。山竹、番荔枝、榴莲、棕榈。”

“可她还能吃她最爱吃的东西吗?”

“木豆、苹果派、小饼干。”

“可她还能吃她最爱吃的东西吗?”

“果冻卷、吊单杠、夏季盐。”

“可她还能……”

爸爸放弃了,爸爸认输了。“嗯,当然。她仍然可以吃她最爱吃的东西。”我记得他这么说过。

我真的相信这个农场的存在,信了好多年,洛厄尔也是。

八岁左右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好像是一件记忆里确实发生过的事。每次都只能想起一些片段,所以我必须得像拼拼图一样把它们拼在一起。在这段记忆里,我是一个小孩子,跟爸爸妈妈一起坐在车里,车在一条很窄的乡村小路上行驶着,小路上长着金凤花、野草和野胡萝卜,它们拼命挤压着车子,摩擦着汽车玻璃。

突然一只猫出现在前面,爸爸只好停车。当时我被困在汽车后座,应该没有看到这只猫,可是却很清楚地记得那只猫身子是黑色的,但脸和肚子是白色的。那只猫在我们前面来回走动,最后爸爸不耐烦了,继续往前开车,从猫身上轧了过去。我记得我当时很惊讶,我记得我当时跟爸爸抗议,我记得妈妈也在指责爸爸,她说猫只是没有让路而已,我们又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为什么要轧死它?

把整件事都想起来以后,我就去问我认为唯一一个可能相信这件事的人,外婆唐娜。她正坐在摇椅上看杂志,好像是《任务》杂志。我猜可能是凯伦·卡朋特死了,外婆和奶奶都很难接受这个消息。我跟外婆说这件事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我努力让自己不哭,但是并没有成功。“亲爱的,”唐娜外婆说,“你这肯定是在做梦。你肯定知道你爸爸绝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要是有人想看到爸爸身上丑恶的一面的话,这个人肯定是外婆。外婆立刻否定了这件事,让我舒服了很多。这让我重新相信我所知道的事实——爸爸是个善良的人,他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直到今天,我仍能感到轮胎从猫身上压过去的颠簸。直到今天,我都坚信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薛定谔之猫。

爸爸对动物真的很善良吗?小时候我一直坚信如此,但我那时并不知道实验室里老鼠的生活。还是这样说吧,爸爸对动物很善良,只要这些动物不是用于科学研究。要是没有研究价值的话,他绝对不会开车轧死一只猫。

他坚信人类身上的动物天性,所以他觉得把我动物化要比把费恩人类化简单得多。不只是我,你——还有其他所有人。他不相信动物可以思考,根据他对思考的定义,动物确实不会思考,但他也没觉得人类的思考过程有什么了不起。他把人类大脑看成是一辆停在双耳之间的小丑车。门一打开,小丑们就会冲出来。

爸爸之前常说人类的理性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结果。在任何公正客观的观察者看来,人类的理性不过是骗人的玩意。情感和天性是我们一切决定、一切行为、评价一切事物以及看待这个世界的基础。而理性不过是粗糙的表面上涂的一层薄薄的油漆。

爸爸曾经跟我说过,理解美国国会的唯一方式就是把美国两百年的历史当成灵长类动物研究史。爸爸没能看到正在进行中的对非人类动物认知的思考革命。

但他对国会的看法却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