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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记得在哪儿读到过,一些科学家认为我们可以通过让黑猩猩变小来控制它们,就像我们控制腊肠犬和狮子犬一样。”

我没跟妈妈说我读过伊凡诺夫,20世纪20年代时,他试图制造人类和黑猩猩杂交的物种,也就是人猿。他给黑猩猩授了人类精子,尽管一开始他的想法是相反的——人类妈妈,黑猩猩精子。就是这些所谓的梦想让我们成为人类,妈妈,你喝完毒酒后别忘了把它递给我。

妈妈说:

费恩醒来时,她就醒来了。像风车一样旋转。像阳光一样照耀我们。像小巨人一样在房间里上蹿下跳。还记得你爸爸过去总叫她大力士吗?我们家天天在过狂欢节,各种声音、各种颜色、各种兴奋。

等你稍微长大一点后,你跟她组成了绝妙双人组。她负责打开橱柜,你负责把里面所有的碗盘拿出来。她一秒钟就能打开儿童保护锁,但她没有你那么坚持不懈。还记得她有多喜欢玩鞋带吗?费恩总是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们的鞋带系在一起,然后看我们被绊倒。

她会爬到柜子顶上把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来扔到你头上。从我钱包里拿硬币出来让你吸到嘴里。打开抽屉把别针、缝衣针、剪刀和刀统统递给你。

“你担心过我吗?你会不会害怕我发生什么危险?”我问。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因为我不想在清醒的状态下听到答案。

“当然担心,”她说,“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但你很喜欢费恩。你是个非常非常快乐的小孩。”

“是吗?我不记得了。”

“当然是。我很担心做费恩的妹妹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但我当时完全尊重你自己的想法。”烛光在厨房里玩起了皮影戏。我们喝的是红酒。妈妈又喝了一口,然后轻轻转开了她那张皮肤渐渐松弛却很柔和的面庞。“我想让你过完美的生活。”她说。

妈妈翻出来研究生们录的一盒录影带。家里有很多录影带,所以现在还有一台老式影碟机。你们肯定好几年前就把影碟机扔掉了。影片开场是农场楼梯,开场音乐是《大白鲨》里面的歌曲。影片里我卧室的门突然打开,然后传来一声尖叫。

镜头转到我和费恩。我们并肩躺在我的懒人椅上,姿势一模一样:胳膊叠起来放在脖子下面,头枕在手上。膝盖弯起,跷着二郎腿,一只脚放在地上,另一只脚在空中。好一幕得意扬扬的画面。

我们的卧室早就成了垃圾场。我们两个是坐在迦太基的废墟上的罗马人,我们是艾辛格的梅里和皮平(1)。地上满是报纸屑、衣服、玩具、食物残渣。我们把花生酱三明治压得像床单一样扁,用魔术笔把窗帘画得面目全非,我们得意扬扬,研究生们在我们身边收拾残局。镜头里,他们在打扫卫生,而我和费恩还在制造垃圾。

总有一天我们能把录像上的内容放到书里。而在即将出版的这本书里,我们只是用了妈妈给我们做的宝宝书里的照片,试着把一连串第一次——第一次走路、第一次长牙、第一次说话,等等——编成一个故事。我们用了费恩在外婆唐娜帽子里的照片。另一张照片上,费恩用脚拿着苹果给外婆吃。另外一张上,她在看自己镜中的牙齿。

每本日记里都有一套面部特写照片——心理研究。我们把我和费恩的照片放在了一起,这样人类和黑猩猩表情的表现方式就形成了对比。这张照片是我在玩耍,我所有的牙都露出来了;这张是费恩,她的上嘴唇盖住了上牙。我哭的时候脸是皱在一起的,前额上布满皱纹,嘴巴张得很大,眼泪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痕迹。费恩哭的时候,嘴巴也是张开的,但她的头是向后缩的,眼睛紧闭,脸上是干的。

我的两张照片一张标着开心,一张标着兴奋,我看不出多大差别。而费恩的很容易区分。开心的时候嘴巴是张开的,前额很平,而兴奋的时候嘴巴呈漏斗状,前额皱得很深。

我的大多数照片里都有费恩。这张照片上,外婆抱着我,而费恩在底下抱着她的腿。这张我坐在婴儿秋千上荡秋千,费恩坐在婴儿秋千的横梁上荡秋千。这张我们靠在小猎犬塔玛拉·普莱斯身上,农场里所有的小动物都串联在了一起。我们两个都把手插进塔玛拉的毛里,攥起拳头猛扯狗毛。费恩朝镜头温柔一笑,就像我们心中充满了爱,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一样。

这张我们正跟爸爸一起在莱蒙湖郊游。爸爸用婴儿背带把我系起来背在胸前,我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脸被背带挤压着。费恩在他背上的背包里,越过爸爸的肩膀偷看,照片上只有她凌乱的头发和眼睛。

我和费恩的宝宝书上的诗是妈妈写下来的,但作者却是爸爸最爱的两位诗人,小林一茶和艾米丽·狄金森。1997年冬天在大学寝室里第一次读这本日记时,我突然想到,尽管爸爸激烈地反对动物拟人化,但要是选两个诗人的作品来形容洛厄尔的情感,他应该很难选得出来。一点小福利。

小林一茶

看!不要杀害它。

那苍蝇正在祈祷,

搓它的手和脚呢。

狄金森

蜜蜂!我期待你的到来!

昨天还在

和你的一位相识说

你将要到来——

青蛙们上周回到家

安顿下来,开始干活——

鸟儿们,很多已归——

三叶草热情而亲密——

我的去信你将于

十七号收到,请回复

或最好,来我这里——

你的朋友,苍蝇。

2012。

水龙之年。

美国大选年,安·兰德仪仗队辱骂人的调调从无线电波里传出。

全球层面上——恐龙的黄昏。最后一幕:报复新贵哺乳动物。就是在这一幕中,它们利用人类的愚昧将人类灭绝。如果愚昧是燃料,那么人类绝不会能源紧缺。同时,在世界毁灭前存在了很短时间的全球宗教恶霸正忙于阻截人类的快乐源泉。

但我的生活还挺美好,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和妈妈一起住在南达科他州的弗米利恩市。我们租了一间很普通的房子,比我们以前住的样板房还小。我想念布鲁明顿和北加利福尼亚温暖的冬天,但弗米利恩是一座大学城,我们在这儿生活得很开心。

过去七年里,我一直在艾迪森学校当幼儿园老师,这是目前为止我跟黑猩猩部队离得最近的地方了。凯奇说对了,不只是说对了,她简直就是预言家。我做老师做得很拿手。我很会读肢体语言,尤其是小孩子的肢体语言。我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就知道他们的感觉、他们的思想以及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小时候我念幼儿园时的一些动作让人非常震惊,但现在由老师做出这些动作却很容易被接受。每周我们都会学一个父母不认识的单词,这个任务他们都完成得很开心。上周我们学的词是“食果性”。这周的词是“饕”。我是在帮他们准备参加SATs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