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 矮山的冒险(第3/12页)

房子被一棵巨大的、布满枝条的塔状雨树遮蔽了一半。纠结的寄生藤蔓延伸着它的枝条和结实的枝干,野生的松树在每个分叉的地方发着嫩芽,看上去好像是粗糙的毛发,树上悬挂着藤蔓。在树下,水沟旁边,有一段不长的小路,两侧生长着橙子树,围绕着橙子树树干丛生着野生的芋类植物,淡淡的绿色,大约四英尺高,长着茎和巨大的心形叶子,凝着露珠,看上去十分凉爽。

一个旧指路牌稍稍倾斜地立在水沟里。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路。路牌和土地很相配,因为这块土地——虽然因为从前的种植而硕果累累——感觉就像是一块处女地。

“这里原来是老路。”图尔斯太太说。

毕司沃斯先生想象着在这条路上走动着另一个种族的印度人,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遭到残害。

莎玛从来没有对毕司沃斯先生描述过从水沟看过去,在林荫路尽头的房子是怎样的景象。那是一座两层楼房,底层有长长的走廊。房子坐落在离路很远的峭壁上,房子连着一段水泥宽台阶,在四周绿色的掩映下一片洁白。

其他的一切都和莎玛描述的一样。在车道的一边是板球场,上面的沥青已经发红而且开裂,很显然,村子里的板球队没有用席子。在车道的另一边,在距离雨树、藤蔓和野生芋类植物较远的地方,有一个游泳池。里面没有水,而且裂了缝,池底都是沙子,水泥缝里长着植物,但是游泳池很容易就可以修葺好,装满清澈的池水。在更远处,一个人工堆成的土堆上长着一棵樱桃树,它底部粗壮的枝条被修剪过,掩映着一个铸铁做的椅子。在车道上,还有克里克里棕榈树,白色的树干、红色的浆果和深绿色的叶子。可能它们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很多年。它们长得很高,以致不能完全看见整棵树,甚至很容易被遗漏。

在板球场的远处,毕司沃斯先生看见一头骡子,看上去衰老而疲弱。骡子没有拴起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后是一片可可树丛。

“哈!”毕司沃斯先生说,这一声打破了寂静,“马。”

“那不是马。”图尔斯太太说。

他们离开车道,站在雨树下的野生芋类植物丛中。图尔斯太太拿起一根藤蔓递给毕司沃斯先生。就在他触摸藤蔓的时候,她又拉下一根更细的藤蔓。“就像绳子那样结实,”她说,“孩子们可以用来跳绳。”

他们沿着长满野草的车道走着。车道一边的小沟里淤塞着呈波纹状的细沙。“你甚至就可以卖这里的沙子。”图尔斯太太说。他们走在浅浅的水泥阶梯的宽阔台阶上,毕司沃斯先生缓缓地走着,没法不感觉到走在这台阶上的堂皇。

房子的两侧各有一个荒废的花园,里面没有花朵,只有一些零散的金盏草,但是通过灌木丛还是可以看见花圃的形状,花圃砌着水泥边,边缘长着矮小的叫作“绿茶”和“红茶”的灌木。在一个花园的尽头,在一个大约三英尺高的水泥砌成的圆形苗圃上,长着一棵朱利芒果树。

“这是盖礼拜堂的好地方。”图尔斯太太悄声说。

房子是木制的,但是木头被油漆成巨大的花岗岩的样子:灰色的,掺杂着黑色、红色、白色和蓝色的细纹,标着白色的细线。一个折叠屏风分开豪华的客厅和餐厅。还有各种各样不知是什么用途的房间。房子有自己的电线设备,现在坏了,图尔斯太太说,但是可以被修好。房子里有车库、仆人的房间,还有一个带着深深的水泥浴盆的室外浴室。厨房和房子之间通过一条有顶的小路连接,异常宽阔,还有一个砖炉。山就直接屹立在厨房后面,从后窗看到的绿色山坡只有几步之遥。满山遍野都长着豆类植物。

“这房子以前是谁的?”毕司沃斯先生问。

“一些法国人。”

这个回答,加上他在和雅利安教徒交往时所读过的罗曼·罗兰的作品,使得毕司沃斯先生对法国人由衷地敬佩。

他们边走边看。寂静,荒凉,一幅破碎的风景画中果实累累的灌木丛:多么迷人。

他们听见远处传来巴士的声音。

“嗯,”他说,“我看现在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家?”图尔斯太太说,“难道这里现在不是你的家吗?”

就这样,图尔斯家族离开了阿佤克斯。那里的土地按照赛斯的要求出租给了佃户。图尔斯商店租给西班牙港的一个商业公司。在西班牙港出租的一座房子被卖掉,莎玛收取租金的任务结束了。就在那个时候,尽管胜利了却仍然郁闷不乐的莎玛透露说,图尔斯太太要上涨西班牙港房子的租金。毕司沃斯先生震惊了,更让他震惊的是,莎玛拿下她的账本给他看,他的薪水几乎在副食上用光了,她的债务也跟着增长。

矮山的荒凉和寂静被打破了。村民们对于图尔斯家族的迁入没有表示任何抗议,几乎是无动于衷。他们是一群颇具魅力的法国人、西班牙人和黑人的混合体,虽然他们住的地方距离西班牙港很近,但是这儿却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独特的社区。他们具有乡村式的闲散,但是又很礼貌斯文,他们彼此用法语交谈,这使得他们说英语的时候带一点口音。他们有时候也占据房子的场地。他们几乎每个下午都在板球场玩板球,每个星期天都有一场比赛,那时候场地上几乎都是村民。图尔斯家族到来之后,下午的时候,恋人们在长满橙子树的小路和车道上散步,有时候就躲进隐秘的可可树丛里去。但是这一习惯很快就停止了。那些恋人们每次都遇到大惊小怪的图尔斯家的人,因此不得不躲到水沟的上游去。

毕司沃斯先生迁徙到矮山的第一个印象,是图尔斯家族的人口又增加了。赛斯和他的家人已经不算在里面,但是那些以前因为种种理由没有住在哈奴曼大宅的姐妹们现在带着家人加入进来,还有图尔斯太太很多结了婚的外孙和外孙女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也一起搬到矮山来了。

毕司沃斯先生被分配到一个楼上的房间,那是中央走廊附近六个同样大小的房间中的一间。这种安排是旅馆式的,每对夫妇一间房,寡妇们和孩子们在楼下的公共区域起居。毕司沃斯先生的房间成为他的家庭总部,阿南德在这个房间里做家庭作业,孩子们到这个房间里找他告状,毕司沃斯先生在这个房间里悄悄给他的孩子好吃的食物。四柱大床、莎玛的梳妆台、书架、书桌和餐桌都放在这个房间里;其他家具,摇椅、帽架、橱柜,像夜里他的孩子们一样,分散在房子各处。

哈奴曼大宅客厅里的家具也同样被分散在各处。在这个房子里,无法区分哪些家具是用过的,哪些是没有用过的,那王座一般的椅子、雕像和铜瓶被留在客厅里,看上去和哈奴曼大宅的客厅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