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1年4月 凯萨琳 于汉普顿宫

我因为自己所得知的事儿而消除了疑虑,要是我之前就想要到去问就好了。我一直以为我的表姐安妮王后是因为被抓到有个情人才被砍头的。现在我发现这远比那要复杂得多,她那时处在叛国阴谋的中心,远超出我所能理解的程度。我原本很担心我和她会走上同样的道路、得到同样的命运,担心我也遗传了她的不道德。但结果却是场大阴谋,而就连罗奇福德女士和她的丈夫都因为某种原因被牵涉其中了。我敢说这一定是因为宗教原因,因为安妮是个激烈的宗教改革者,而现在,我想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倾向于老法子了。因此我想只要自己够聪明够谨慎,至少还能和托马斯做朋友,能经常见他,他能陪伴我安慰我,而没人对此会有什么想法。他当国王的王室仆人,而我做国王的好妻子,这不会有什么危害的。

我很聪明地把外甥女凯瑟琳·凯里叫到了身边,并且告诉她去把刺绣织品按颜色分类,好像做好了准备要开始做针线活一样。如果她在宫廷里的时间再长些的话就会立即明白这不过是个诡计,因为我自从成为王后后就再没碰过针线了,但她拿来了一张凳子,并且坐在了我的脚边,将一匹匹的粉红色丝绸放在一起,而我们一起看着它们。

“你母亲有跟你说过发生在她妹妹安妮王后身上的事吗?”我小声地问。

她抬起头看着我。她有对淡褐色的眼睛,不像波琳家的颜色那么深。“噢,当时我在场。”她简洁地说。

“你在场?”我惊呼说,“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笑了。“你那时在乡下,是吧?我们差不多大。但当时我只是个宫里的小孩。我妈妈是她妹妹安妮·波琳的侍女,而我是她的女仆。”

“那么发生什么了?”我几乎要因为好奇结巴起来,“罗奇福德什么也不跟我说!而且我问起她时她显得那么烦躁。”

“这是个不好的故事,不值得讲。”她说。

“你别也不告诉我!我要知道,凯萨琳。你知道,她也是我的表姐。我有权利知道。”

“好吧,我告诉你。但这仍然不会是个好故事。王后被指控和她自己的弟弟,也就是我小舅乱伦。”凯萨琳平静地说,好像这是件寻常事一样,“还有其他的人。她被查出有罪,舅舅也是,还有那些男人。王后和她的弟弟乔治都被处死了。我和她一起进的伦敦塔。她在塔里时我是她的女仆,他们来带走她时我也和她在一起,然后她就死了。”

我看着这个女孩,她是我的外甥女,和我一样大,我们来自一个家族。“你那时在塔里?”我呢喃说。

她点了点头。“事情一结束继父就来把我带走了。母亲发誓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宫廷。”她笑了,耸了耸肩,“但现在我还是来了。”她高兴地说,“就像继父说的:一个女孩还能呆在哪儿?”

“你那时在塔里?”我没法甩掉这个念头。

“我听见他们为她建造刑台。”她认真地说,“我为她祈祷。我看着她最后一次走出去。那很可怕。真的很可怕。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想想起它。”她转开了脸并且暂时地闭上了眼睛,“很可怕。”她重复了一遍,“那真是一种可怕的死亡方式。”

“她犯了叛国罪。”我小声说。

“她是由国王的叛国罪调查委员会定罪的。”她纠正我说,但我没看出什么区别。

“这么说她真的有罪。”

她又一次看向了我。“哦,不管怎么说,这事过去很久了,而无论她是不是有罪,都被国王下命令处死了,她在她的信仰中死去,已经死了。”

“那么她一定犯了叛国罪。国王不会处死一个无辜的女人的。”

她低下头以藏住自己的表情。“按你说,国王就不会犯错误了。”

“你认为她是无辜的。”我低声说。

“我知道她不是个女巫,我知道她没有犯叛国罪。我很肯定她没有和所有那些男人通奸。”她肯定地说,“但我没有和国王争论。陛下一定知道得最清楚。”

“她那时很害怕吗?”我小声问。

“是的。”

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罗奇福德女士走进了房间并且看了一眼交头接耳的我们。

“你在做什么,凯瑟琳?”她不耐烦地问。

凯瑟琳抬起头。“我在为殿下整理绣花丝绸。”

罗奇福德女士深深地给了我一个严厉的眼神。她知道如果没人看着的话我肯定不会开始做针线活的。“你做完之后小心地把它们放进箱子。”她说完就又出去了。

“但罗奇福德就没有被起诉。”我小声说,朝她离开的那扇门点了点下巴,“你母亲也没被起诉。只有乔治。”

“我母亲那时才刚进宫廷。”凯瑟琳开始整理丝绸了,“还是国王的旧情人。罗奇福德女士没被起诉是因为她为她丈夫和王后的指控作了证。他们没有起诉她,她是他们的主要证人。”

“什么?”我太惊愕了,以至于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凯瑟琳瞥了一眼我们身后的门口,好像在害怕什么人听见我们的对话。

“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和丈夫的姐姐?”

她点了点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重复说,“我母亲说想着旧账和宿怨没什么意义。”

“她怎么能那么做?”我因为震惊结结巴巴地说,“她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把她的丈夫送向死亡?起诉他……做那种事?如果罗奇福德女士连她自己的丈夫和她的王后都能背叛,我伯父怎么会那么信任她?”

我外甥女凯瑟琳从地板上站起来把丝绸放进箱子,以完成她的任务。“我母亲让我不要相信宫里的任何人。”她说,“她说尤其不要相信罗奇福德女士。”

这些话带给了我一些思考。我不能想象那么久之前的那些事会是什么样子。我不能想象国王还是个健康的年轻人时是个什么样子,也许会和现在的托马斯一样英俊可爱吧。我也不能想象我的表姐安妮王后像我这样备受宠爱、像我这样被朝臣包围、像我这样对简·波琳吐露心中秘密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凯瑟琳说的,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现在每个人都不同了。我不能被那旧时的悲剧过多纠缠。安妮·波琳已经成为了我们家族中一个耻辱的秘密那么久了,而且因为她最后以一个叛国者的身份死去,她是不是无辜的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吧?我不会跟随她的脚步,也不会继承这份波琳家的断头台作为遗物。所有这些对我都不造成什么影响。我也不会向她学习的。

现在王后是我了,而我应该照喜欢的样子生活。我应该尽我所能地对付那个几乎已经完全算不上我丈夫的国王。他已经一个月都没出过房间了,就算我去他的房间探望他也不见我。同样,正因为他从来不见我,也就不能为我所取悦,因此我都几个月没有从他那儿得到过赏赐了,就连件小饰品都没有。这真是太无礼太自私了,让我觉得就算我爱上了别人也是他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