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第3/7页)

热水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流出了,排水口。触及悦子肌肤的空气和热水的边界,仿佛舔着悦子的肌肤使她发痒似的,从她的肩膀到Rx房,从Rx房到腹下一点点地流了下去,恍如一番纤细的爱抚之后,感到肌肤寒冷,一阵紧似一阵地。这时,她的脊背犹如冰一般。

热水稍微加速旋转,从她的腰部周围渐渐地退了下去……

她想: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就是死啊!

悦子不由地想呼救,她惊愕地从浴池里站起身来。她这才觉察到赤身****的自己刚才就蹲在放空了水的浴池里。

悦子返回弥吉的房间,在走廊上与美代照面,她爽朗地揶揄似地说:“哟,我忘了,还有你们等着人浴哪。我把洗澡水都放了。对不起。”

美代不明白悦子这番猝然脱口而出的话的含意。她呆立不动,也没有回答,只顾注视着那两片简直毫无血色的颤动着的嘴唇。

这天晚上,悦子发烧,卧床两三天。第三天体温几近正常温度了。所说的第三天,就是十月二十四日。

愈后疲乏贪睡,午睡一觉醒来,已是深更半夜。身旁的弥吉正在打鼾。

挂钟敲响十一点的一种不安的宽松氛围、玛基的远吠、这个被抛弃的夜晚的无限重复…悦子受到非同寻常的恐怖的袭击,把弥吉叫醒了。弥吉从卧具中抬起穿着大方格花纹睡衣的肩膀,笨拙地握住悦子伸出来的手,单纯地叹了口气。

“请别松开手!”悦了说。

她依然凝视着天花板上隐约可见的奇异的木纹,没有瞧一眼弥吉的脸。弥吉也没有瞧悦子的脸。

“晤。”

尔后,弥吉喉咙里有痰。清了清嗓子,沉默良久。他用一只手拿起了枕边的纸,把嘴里的痰吐在上面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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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美代在三郎房间歇宿吧。”片刻,悦予说道。

“……不。”

“你瞒我,我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不看也会明白的。”

“明儿早晨三郎要去天理。因为后天是大祭祀…出门前一天晚上,发生那种事也是没法子的啊。”

“是啊,是没法子的啊!”

悦予松开了手,蒙上薄棉睡衣,献欷不已。

弥吉困惑于自己被置在不透明的位置上。为什么不愤怒昵,丧失这种愤怒,是怎么回事呢?这女人的不幸,为什么竟如此地让弗吉抱有如同同案犯似的亲密感呢?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佯装睡眼惺忪的样子,用沙哑而温存的声音对悦子说。在企图用这个梦的故事来欺骗女人之前,弥吉早已欺骗了自己这种不能指望解决任何问题的、宛如暧昧的海参般的判断。

“你好歹住在这种寂寞的农村,心情浮烦,尽是想入非非了。老早就跟你约好,这回良辅周年忌辰。一起到东京扫墓去。我已托神阪君将近畿铁道公司的股份卖掉,这回卖掉了一些,如果想阔气阔气,也可以乘二等车去。不过,还是节约点旅费,把钱花在逛游东京好。也可以去观赏一番久没看过的戏。只要去东京,就不缺享乐的地方但是,我还有比这更高的理想。我想,从米殿迁到东京也未尝不可,甚至还想恢复原职呢。老朋友有两三个在东京已经重返工作岗位了。像官原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另当别论,大家都是可以信赖的嘛。如果去东京,我就找两三个那样的老朋友拭探一下……下这样的决心并非易事。不过,我所以作这样的考虑,全都是为了你,部是为T你好。你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我在这农场生活本来说心满意足了。可是,自从你来后,我的心情多少像年轻人那样,一开始不安稳了。”

“什么时候动身?”

“乘三十日的特别快车怎么样?就是平时乘的‘和平号’啊。我同大阪站站长有交情,这两三天我去大阪托他买票吧。”

悦子希望从弥吉的嘴里探听的不是这件事。她考虑的是另一桩事情。这种莫大的隔阂,让差点跪在弥吉跟前、依赖弥吉帮助的悦子的心冷却了。她后悔自己刚才把热乎乎的手掌伸向弥吉。这手掌解开了绷带后,依然疼痛,就像灰烬干冒烟似的。

“去东京之前,我有件事求你。希望你在三郎去天理不在期间,把美代给辞掉!”

“这有点不讲理锣。”

弥吉并不惊讶。病人在严冬时节想看篱开剑,谁会愕然呢?

“辞掉美代,你打算干什么呢?”

“我只觉得由于美代的缘故,我害了这场病,才这么痛苦,太不值得。有哪户人家会把害得主人生病的女佣仍继续留在家里的呢?这样下去,也许我会被美代折磨死的。不辞掉美代的话,就等于爸爸要间接把我杀掉哕。要么是美代,要么是我,总得有一个人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让我离开,我明儿就到大阪去找工作。”

“你把问题说得太严重了。美代没有过错,硬将她撵走,舆论也不会答应啊。”

“那么,好吧,我走。我也不愿意再呆在这里了。”

“所以我说,让我们迁到东京去嘛。”

“同爸爸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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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本来不含任何意义的色调,但在弥吉听起来,它却反而使下面的话头具有一种可以促使他不安的想象的力量。这身穿方格花纹睡衣的老人,为了不让悦子继续说下去,便从自己的睡铺馒慢膝行至悦子那边去。

悦子把薄棉睡衣披在身上,不让弥吉靠近。她毫不动摇的双眸,直勾勾地盯视着弥吉的眼睛。面对她一言不发,面对她那没有厌恶、没有怨恨,也没有倾诉爱的滚圆的双眸,弥吉有点畏缩了。

“不愿意,不愿意!”悦子用低沉而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直到解雇美代为止,我都不愿意!”

悦子在什么地方学到这种拒绝的呢?生这场病之前,通常她一感到弥吉向她膝行过来时就立即闭上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闭上双眼的悦子的周围、在她的肉体的周围进行的。对悦子来说,所谓外界发生的事,也包含着在自己的肉体上进行的事。悦子的外部是从哪儿开始的呢?懂得这种微妙操作的女人的内部,最终会包含着一种宛如被禁闭、被窒息的爆炸物似的潜在力量。

缘此,悦子看见弥吉的这副狼狈相,感到格外的滑稽。

“对于任性的姑娘,简直令人伤脑筋,真没法子啊。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想趁三郎不在家,把美代撵走就撵走好哕。不过……”

“三郎吗?”

“三郎也不会温顺地就此罢休的吧。”

“三郎会走的呀!”悦子明确地说。“他一定会随美代之后走的呀!他们两人在相爱……我就是想在没有人的命令下让三郎主动离开,才想到解雇美代的。对我来说,最好的状况还是三郎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