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3/17页)

尚且年纪轻轻,我却不知在自己的心中去培育明确的柏拉图式的观念。是不是不幸?世间通常的不幸,对我具有怎样的意义呢?关于肉感的我的莫大不安,也许只将肉欲方面弄成了我的固定观念。我熟练于将与知识欲并无很大差异的纯精神性的好奇心,确定为“只有这才是肉体的欲望”来使我自己相信。最终我熟悉了欺骗自己,就像我自身真的具有淫荡之心一样。它使我独特地掌握了大人般的、行家般的态度。我摆出一副宛如对女人厌腻透了的样子。

于是首先,接吻成另外我的固定观念。接吻这一行为的表象,其实质,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追求我的精神寄托于此的某种表象而已,现在的我可以这样说。但是,写时的我,由于将这欲求错误地相信为肉欲,所以,必须处心积虑地进行那种多种形式的心灵伪装。把本来面目伪装起的无意识的担心,如此固执地激起了我有意识的演技。但是,回过头来想,人能那样完全地背叛自己的天性吗?哪怕是一瞬间。

不这样想,就无法解释希望得到不欲求的东西,这一不可思议的心态。难道不是吗?如果我处于不希望得到自己所欲求的东西这一正人君子之人的正反面,我会不会变得怀有最为不道德的希求呢?而且这希求不是可爱至极吗?我是完全地将自己伪装起来,彻底作为陋习的俘虏而行动的吗?有关这些的玩味,对于以后的我来说,成了马虎不得的工作。

——战争一爆发,伪善的禁欲主义就风靡了整个国家。高中学生也没能逃脱而例外。我们从入初中就开始梦想的“将头发留长点”的愿望,进了高中也毫无实现的指望。漂亮时髦袜子的流行也成了过去。军事训练的时间过分地变长,各种各样的东西策划了无聊愚蠢的革新。

尽管如此,由于我的学校的校风,表面的形式主义历来十分巧致,所以我们也没感到有什么束缚便送走了一天又一天的学校生活。分管我校的大佐军官,是个开通人,另外,由于讲东北腔而被起外号叫做东北特的旧特务曹长N准尉,他的同僚蠢蛋特,长着狮子鼻子的鼻子特,都了解校风,做事分寸掌握得不错。校长是个具有女子性格的老海军大将,而他以宫内省[管理皇宫事务的机关]为后盾,用无所事事的、不得罪人的循序渐进主义保守着他的地位。

这期间,我学了吸烟、喝酒。可是吸烟是做样子,喝酒也是做样子。战争奇妙地教了我们伤感的成长方法。所考虑的前提是20多岁这一段的人生。至于以后的事是不考虑的。我们认为,人生这东西是不可思议的轻。好象正以20多岁为界区分的生的咸水湖,大量的盐分变浓,很容易浮身其上。只要落幕的时刻不太早,能更卖劲儿地表演给我自己看的我的假面剧就好。但是,我的人生之旅,虽然总想这明天一定启程,明天一定启程,可却一推再推,数年间都没有启程的征兆。也许只有我这个时代,对我来说是唯一愉快的时代。即使有不安,也不过是模模糊糊,我仍抱有希望,远远望去可见明天就在未知的蓝天下。旅行的空想、冒险的梦想、我有一天长成大人的我的肖像、以及我尚未见的美丽新娘的肖像、我对名声的期待,……这些东西,正好象旅行的导游书、毛巾、牙刷和牙膏、换洗衬衣、换洗袜子、领带、肥皂这些东西一样,整齐地被备齐于“等待出发”的旅行箱里。这个时代,对我来说,连战争都像是孩子般的欢喜。我真的相信,即使中弹,只要是我,也许就不会疼痛。这过分的梦想,最近也丝毫不见衰减。就连自己死的预想,也因未知的欢喜使我发抖。我感到像是自己拥有一切。或许是吧。因为没有批准旅行而忙得不可开交更能完全拥有全部旅行的时间。以后的任务只是破坏这拥有罢了。它,就是旅行这一完全徒劳之事。

不久,接吻的固定观念,落实到一个嘴唇上。它只是出于这样像是有缘由地展示空想的动机吗?虽既不是欲望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却正如前面也提到的,我胡乱地要相信它是欲望。也就是,我把无论如何也要相信它是欲望这一不合道理的欲望,错认为是本来的欲望;我把我这一强烈的不可能的欲望,错认为是世人的性欲,它发自他人还是它自己时的欲望。

那时,有个虽话不投机,却能亲密相处的朋友。一个叫额田的轻浮的同学,好象是为询问初学德语的种种问题,而将我作为容易接近和交往的对象而选中的。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情的我,在初学的德语方面,被认为是学得很好的学生,被冠以优等生一样(这倒有点神学学生的味道)的高帽子的我,内心是何等厌恶优等生的头衔(话虽这么说,也的确找不到除此头衔以外能保障我安全的有用的头衔),何等渴望着“恶名”啊!这些或许额田已凭直觉看破了也未可知。在他的友情里,有骚动我弱点的东西,因为,额田是个因太爱嫉妒而被硬派小生们所敌视的人,从他那里似有似无地传来女人世界的消息,就像灵媒进行的冥界信息传递一样。

作为最初的来自女人世界的灵媒,是近江。但是,那时的我更属于我自己,所以,只把作为灵媒的近江的特点,写成他的美之一,由此而满足。但是,额田的灵媒的作用,构成了我好奇心的超自然的框架。其一也许就是因为额田一点也不漂亮。

所谓“一个嘴唇”,就是去他家玩时出现的他姐姐的嘴唇。

这个24岁的美人,很简单地把我当孩子待。看着围着他的男人们,我明白过来,自己完全不具备吸引女人的特征,那就是我绝成不了近江,相反,又使我承认了想成为近江的我那愿望实际上是我对近江的爱。

于是,我确信自己爱上了额田的姐姐。我想方设法像个与我同龄的纯真的高中生,徘徊在她家周围;久久地粘在她家附近的书店里,等待着捕捉她从店前走过的机会;抱着靠垫,空想怀抱女人时的感觉;多次试着画她的嘴唇;自暴自弃地进行自问自答。这都是什么啊!这些人为的努力,给心灵以某种异常的麻木般的疲惫。从那不断对自己说爱她的不自然中,我发现了心中真正的部分,并以恶意的疲惫来抵抗。不禁认为这精神疲惫中有剧毒。在心灵人为努力的间歇,时有令人畏缩的雪白袭扰我,为逃脱这雪白,我又厚着脸皮走向别的空想。于是,很快我就精神振奋,恢复了自我,朝着异常的心象而炽热地燃烧。而且,烈焰被抽象化留于心中,宛如这热情是为了她一样,从后面加上牵强附会的注释。——于是,我又一次欺骗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