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页)

她什么也没有说,而艾丽诺则竭力打起精神来沉着地说话,不过她的两眼依然看着地板,她说道,“我知道,你心地太善良,不会因为我不得已扮演的角色而把我想得更糟糕。我确实是一个非常违心的使者。既然我们两人刚刚谈过,刚刚说好了,你要如我所希望地那样,在这里再多待几个星期,而我又是多么高兴,多么欣喜啊!那我怎么能对你说,你的好意没有被接受,我怎么能对你说,你与我做伴一直到今天给予我们的愉快,得到的回报将是——可是我是不配再说什么话了。亲爱的凯瑟琳,我们要分手了。我爸爸记起了一个约会,因此下星期一我们全家都要到靠近赫里福德郡的朗顿勋爵家住上两个星期。解释与道歉都是很难令人信服的。我既不会解释也不会道歉。”

“亲爱的艾丽诺,”凯瑟琳激动地说,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别难过了。后来的约定要服从先订的约定。我很难受咱们要分手了,这么快就分手,而且来得这么突然;不过我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你知道我随时都可以结束在这里的访问;或者说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你们从这位爵爷家回来后,能不能到富勒顿来做客呢?”

“凯瑟琳,那是由不得我作主的。”

“那你能来的时候就来吧。”

艾丽诺没有回答;而凯瑟琳把念头又转到了更加直接关心的事情上,便自言自语地说,“下星期一,星期一就走;你们都去。噢,我肯定是——不管怎样我可以告辞。我可以在你们离开之前走,你知道。别难过,艾丽诺,没事的,我可以在下星期一走。我爸爸妈妈事先不知道也没多大关系。我想,上将会派仆人送我一半路程的,那样我就到索尔斯伯里了,那时候离家只有九英里的路。”

“啊,凯瑟琳!要是这样安排,事情就不会那么令人难受了,尽管这样平常的照顾,恐怕也只是你应得的一半罢了。可是,我怎么跟你说呢?已经定了明天早晨让你离开我们,而且连动身的时刻也不能由你选择;就连马车也叫好了,七点钟到这里,也不派仆人送你。”

凯瑟琳一下子坐了下来,觉得气也透不出来,也说不出话。“听到这个决定,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你此刻能感觉到的任何不愉快,任何气愤,不管是多么的强烈而且在情理之中,都比不上我本人——可是我不应该谈论自己的感觉了。哦!我多么希望能说出一个减轻痛苦的借口来!天哪!真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会说什么呢!原来你好好儿的,有真正的朋友在照顾,后来用甜言蜜语将你请到这里来,路程几乎离家远了一倍,到现在又把你逐出门去,连起码的礼貌也不管了!亲爱的、亲爱的凯瑟琳,叫我来通报这样的决定,我似乎觉得自己是这一切侮辱的罪魁祸首;不过,我相信你会赦免我的罪责,因为你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一定已经看出来,我不过是这儿名义上的女主人,我的权力是微不足道的。”

“是不是我得罪了上将?”凯瑟琳声音颤抖地问道。

“唉!就我做女儿的感情来看,我可以担保的是,你不可能有理由得罪他。他现在毫无疑问是非常地心烦意乱;我难得见到他的心情有比这更糟的时候。他情绪很不愉快的,而现在又出了件事,这事又非同寻常地加剧了他心中的烦乱;他觉得失望,觉得烦恼,而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似乎对他又关系重大;可是我总觉得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怎么可能呢?”

要凯瑟琳说话实在是件痛苦的事;而她只是为艾丽诺着想才勉强开了口。“说真的,”她说道,“假如我有得罪他的地方,我是很难过的。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不过,不要难过,艾丽诺。你知道约好了的事是一定要守信用的。我只是觉得遗憾,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记起这个约会,要不然我也可以写封信回去。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

“我相信,我真诚地相信,这不会关系到你实际的安全;可是与其他各个方面却有着非常重大的关系,与舒适、面子、礼貌、你的家庭和世情有着极大的关系。假如你的朋友艾伦夫妇现在还在巴思,你或许可以比较方便地去找他们;花不了几个钟头就可以赶到那边;可是七十英里的路程,你要搭邮车,你这么小的年龄,孤身一人,没有人陪伴,那怎么得了!”

“哦,路途是无所谓的。别去想这些了。假如说我们要分手,早几个钟头晚几个钟头,你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区别。七点钟之前我会收拾好的。请及时叫我一声。”艾丽诺看出来了,她想一个人呆着;而且觉得不再交谈下去于双方都更好一些,于是她说了一句“早晨我来送送你”就告辞了。

凯瑟琳痛苦的心情需要宣泄。当着艾丽诺的面,友情与自尊使她把眼泪抑制住了;而艾丽诺刚走,她的眼泪便刷刷地流下来了。被人家赶出门去,而且是这样被赶走的!没有给她任何一点说得通的理由,这么突然,这么粗鲁,这么无礼,也不说一声对不起来缓和一下。亨利远在别处,也不能向他道个别。对他的所有希望,所有期待,至少也要暂时搁置一旁,可是谁知道要搁置多久?谁说得上他们何时才能再相见?而这一切又都是像上将这样的一个人造成的,他先前是这么客气、这么有教养、而且至此为止一直非常地喜欢她!这件事让她受辱,让她痛苦,也让她觉得不可理解。这事是因何而起,又会怎样了结,这便是她心中觉得既费解又惊恐的两个问题。这件事做得极其无礼;一点也不考虑她是否方便,就急急忙忙地把她逐出门,甚至连装装样子,让她挑个上路的时间与方式也不肯;还有两天时间,偏偏选定最早的日子,而且是那一天的最早的时辰,仿佛要在他早晨还未起床时就要她离开,这样他就不必非见她一面不可了。这一切不是故意侮辱又是什么呢?总之一定是她倒了霉,把他得罪了。艾丽诺曾希望她不要有这样痛苦的想法,可是凯瑟琳认为,无论将军遇到什么不幸或伤害,都不可能挑起他对一个与此事无关——或者至少是不能认为与此事有关的人——的人的如此怨恨。

这是一个沉重的夜晚。入睡,或者换种与入睡更相称的说法,是不可能的了。她到这里的头一个晚上,因为凌乱的想象,使她在这间卧室受尽了折磨,现在她又在这里烦躁不安,无法入睡。然而此时她不平静的根源与当时的情形是多么不同,从真实性与本质上看,这次比上次又要悲哀多少!她现在的焦虑是基于事实的,她的担忧是基于可能的;由于一心只想着实际而真实的丑恶行为,因此对于寂寞的处境、黑暗的卧室,以及这座古老的建筑物,她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尽管风很大,而且常常在屋子里发出奇怪而又突兀的声响,然而她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听着这些声响,却既不好奇也不觉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