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2页)

现在她们正在走近那座村舍,所有闲谈的话题都暂且搁下。爱玛很有同情心;看到穷人受苦,她肯定会解囊相助,也肯定会亲自照料和关心,给予劝告和耐心帮助。她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能够容忍他们的无知和受到的诱惑。对于那些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人,她也不会不切实际地期望他们有什么特殊的美德。她随时都满怀同情地关怀他们的艰难困苦,并且总是用她的聪明才智和良好意愿来帮助他们。这次她去访问的人家贫病交加。她在那里尽可能多给些安慰和忠告。她离开村舍时,那里的情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她们一起离开时,她对哈丽埃特这样说道:

“看看这种景象,哈丽埃特,对人是有好处的。看了这些,其他一切都显得多么无关紧要!我现在觉得,在今天这一整天里,我好像会只想着那几个可怜的家伙,别的什么也不想了;而且,谁知道这一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从我脑海里消逝。”

“确实如此,”哈丽埃特说,“真是些可怜的家伙!是只能想着他们,别的什么也不想了。”

“真的,我看这种印象还不会马上就消失,”爱玛说,这时她正在跨过低矮的树篱和摇摇晃晃的梯级。梯级就在那穿过村舍花园的又窄又滑的小径尽头,把她们又带进了小巷。“我想是这样。”她停下来再看看村舍外部那副可怜的样子,回想一下里面更可怜的人。

“啊!是啊,亲爱的,”她的同伴说。

她们继续往前走。那条小巷有一个小弯;她们刚拐过这个弯,埃尔顿先生就出现在眼前,而且近得使爱玛只来得及说:

“啊!哈丽埃特,这下来了一个完全出乎意外的考验,要看我们是否还好心想着那家人家。呃,”她边说边微笑,“我想可以这样说:如果怜悯已经对受苦的人们起了鼓励作用,减少了痛苦,那就算达到了真正重要的目的。如果我们同情可怜的人们,为他们尽了力,那么,其余的都不过是空洞的同情,只能使我们自己痛苦。”

哈丽埃特只来得及回答说“啊!亲爱的,对”,那位绅士就来到她们跟前。不过,他们见面后首先谈的还是那家穷苦人家的贫困和疾苦。他原来打算去看望他们。他的访问现在只得推迟了。不过,他们作了一次非常有趣的交谈,谈了他们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然后,埃尔顿先生就转过身陪她们走。

“在这样一件事上彼此看法一致,”爱玛心里想,“都打算执行同一个慈善计划,这会使双方都大大增进了爱情。要是这促使他们把自己的爱表白出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我要是不在这儿,他们准会这么表白的。但愿我在任何别的地方。”

她急于要离开他们,想尽可能走得远点,于是立即走上小巷边上略略高起的人行道,把他们留在路中间。可是她走了没有两分钟,就发现哈丽埃特由于跟随和模仿惯了,也跟了上来。总之,再过一会儿他们两个都会紧跟着她。这样可不行,她立即停下步子,推说要重新系一下她那双半高统靴的带子。她弯下身,把人行道完全拦住,请他们继续往前走,半分钟后她会跟上来的。他们听从她的话,往前走了。等到她认为鞋带应该系好的时候,恰有一个从村舍来的女孩赶了上来;她是奉命提了一个阔口水壶上哈特菲尔德去取肉汤的。能因此多耽搁一些时间,爱玛感到宽慰。跟这个女孩一起走,同她说话并且问她一些问题,这是很自然的,或者说,即使她当时不是故意拖延时间,这样做也是很自然的。用这个方法,那两个人还可以继续走在前面,而没有任何必要等她。然而,她不知不觉地赶上了他们;这孩子的步子走得快,而他们又走得相当慢。他们显然正谈得起劲,这使爱玛更想走得慢些。埃尔顿先生兴致勃勃地谈着,哈丽埃特非常高兴地留心听着。爱玛打发那小孩先走,自己却开始考虑怎样才能离他们再远一些。就在这时,他俩回过头来,她只得赶上去同他们一起走。

埃尔顿先生还在说话,还在说一些有趣的细节。她发现他只是在向他的女伴叙述他朋友柯尔家昨天举行宴会的情况,她自己听到的是斯蒂尔顿干酪、北威尔特干酪、黄油、芹菜、甜菜根和所有的餐后甜食。这时,她不免多少有点失望。

“过一会儿肯定会转到更好的话题上去,”这是她的聊以自慰的想法,“在恋人之间,任何事情都是有趣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知心话的前奏。我要是能再多避开他们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他们三人默默地一起向前走。走到能看见牧师住宅的围栅时,她突然决定,至少要让哈丽埃特到住宅里去看看,于是她再次装得像自己的靴子出了毛病似的,落在后面把靴子再整理一下。这时,她猛地一下把鞋带拉断,迅速丢进水沟,马上说不得不请他们停下,还说自己毫无办法,哪怕勉强凑合着走回家也不行。

“我的鞋带断了,”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你们俩一起走,真是给你们添了大麻烦。不过,我想我倒并不是经常出这样的事。埃尔顿先生,我只好求你让我到你家去一会儿,问你的管家要一根丝带或者细绳,或者任何东西,只要让我可以把我的靴子系好就行。”

埃尔顿先生听了这个建议,露出满脸笑容。他在把她们带进自己住宅的时候,尽量使每样事物都显得非常出色。他这时真是机敏和殷勤得无以复加了。她们进去的那间屋子就是他常用的那间,方向是朝前的。在这一间后面,是和它相通的另一间。两间之间的门正开着,爱玛随着女管家走进后间,很欣慰地接受她的帮助。她不得不让这扇门仍旧半开半掩,但是一心巴望埃尔顿先生把它关上。然而,这扇门并没有关上,还是半开半掩着。她不断地跟管家交谈,想让他在隔壁房间里说自己心里想说的话题。在十分钟里,她除了听到自己说话以外什么也听不见。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只得结束,走了出来。

两位情人正一起站在窗口,看来进行得非常顺利。爱玛有半分钟觉得计划成功,很得意。可是不行啊;他还没谈到点子上。他很讨人喜欢又很令人高兴;他告诉哈丽埃特说,他就是看见她们路过,才故意跟着她们走的;另外还说了些小小的献殷勤的、含有暗示的话,但是却没有说到正题上来。

“谨慎,非常谨慎,”爱玛心里想道,“他是一英寸一英寸地往前走,没有把握一点也不冒险。”

然而,尽管她那巧妙的安排并没有把事情办成,但是这次相会已经使双方目前都感到非常愉快,而且必定会促成他们的终身大事。想到这一点,她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