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可怜的姑娘!”爱玛说。“这么说,她认为同意私自订婚是做错了?”

“做错了!我想,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严厉地责备她了。‘对我来说,’她说,‘后果是永远的痛苦;是应该这样。可是,在经受了错误行为带来的所有惩罚以后,错误行为并不会减轻其错误程度。痛苦并不能抵罪。我永远也不再是无可指摘的了。我的行为违反了我的是非观;一切事情上出现的转机、我现在受到的恩惠,都是我良心告诉我受之有愧的。太太,’她继续说,‘别以为我自小受到的教育不好。别让抚养我长大的那些朋友的原则和操劳受到非议。错全在我自己;我向你保证,尽管目前的处境似乎可以给我借口,但我还是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坎贝尔上校。’”

“可怜的姑娘!”爱玛再一次说道。“我想她当时一定是太爱他了。只有出于爱情她才会同意订婚。准是她的感情压倒了她的判断。”

“对,我不怀疑,她一定是很爱他。”

“恐怕,”爱玛叹了口气说,“我经常惹得她不高兴。”

“在你这方面,我亲爱的,那完全是无意的。可是在谈及他以前给予我们暗示的那些误会时,她心里也许是有这样的想法。”她说,“她卷入不幸所引起的自然后果之一,就是使自己变得不合情理。自己意识到做错了事,使她万分不安,使她吹毛求疵、容易发怒,到了一定会使他——已经使他——难以忍受的地步。她说,‘我不像应该的那样,原谅他的脾气和心情——他那使人快活的心情,那股子欢乐劲儿,那爱开玩笑的生性,要是处在别的情况下,我肯定,这一切准会像一开始那样,叫我入迷。’然后,她谈起你,谈起你在她生病期间表示的深情厚意;她脸红了,这让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要我一有机会就向你致谢——我不管怎么感谢你都不会过分——要我感谢你为她做好事的每一个愿望和每一次努力。她知道你从来没从她那儿得到过应有的感谢。”

“我知道她现在很快活,”爱玛严肃地说,“尽管由于她那审慎的良心,打了些折扣,她一定还是快活的,要不是这样,我就没法接受这些感谢;因为,啊!威斯顿太太,如果要算一笔我为菲尔费克斯小姐做的坏事和好事的账!嘻,”说到这儿她停住了,竭力要快活点,“把这一切都忘了吧。你真好,给我带来了这些有趣的细节。这些极好地显示出她的长处。我肯定,她很善良——我希望她很幸福。幸运理应在他那方面,因为我想优点都在她这方面。”

这样一个结论,叫威斯顿太太没法不回答了。在她看来,弗兰克·邱吉尔几乎各方面都好;不止如此,她还很喜爱他,所以她竭力为他辩护。她说得很有理智,至少也同样地有感情——可是对爱玛的注意力来说,她要说的话却太多了。爱玛的注意力不久就转到勃伦斯威克广场或者登威尔去了。她忘了要注意听;威斯顿太太最后说,“你知道,我们还没收到我们盼望的信呢,不过,我希望很快就会来的,”爱玛在回答以前,不得不顿一下,最后不得不在还没有想出她们盼的是什么信的时候就随便作了回答。

“你身体好吗,我的爱玛?”这是威斯顿太太告辞时的问话。

“啊,很好。我一向很好,你知道。你一定要尽快给我那封信的消息。”

威斯顿太太说的情况,使爱玛更加敬重和同情菲尔费克斯小姐,也使她更加感觉到过去对菲尔费克斯小姐太不公平,因此,她那不愉快的沉思也就有了更多的内容。她深深后悔,没有主动同菲尔费克斯小姐更亲密地来往,她为自己的嫉妒脸红。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嫉妒妨碍了她们的亲近。要是她听从奈特利先生表示的希望,去关心菲尔费克斯小姐,这不管从哪方面说,本来都是她应该做的;要是她试图更好地了解她,要是她在跟她亲近这方面尽了她的力,要是她努力跟她而不是跟哈丽埃特·史密斯交朋友,那么,她完全可能免去目前压在她心头的痛苦。出身、才能、教养都同样地表明一个是值得她怀着感激心情去结交的朋友,而另一个呢——她是什么人呢?即使他们没有成为亲密的朋友,即使她没有听到菲尔费克斯小姐在这件重大事情上的心里话——这是很可能的——而像她应该的和可能的那样了解她,那么她也绝对不能可恶地猜想菲尔费克斯小姐对狄克逊先生有什么不正当的感情。她不但心里这样愚蠢地猜想和相信,而且还告诉了别人,这是不可原谅的。她非常担心,由于弗兰克·邱吉尔的轻率或粗心,这个想法给简的脆弱感情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她相信,自从简来到海伯利以后,在这包围着简的种种不幸的起因中,最坏的一定要数她自己了。她准是个永久的仇敌。每次他们三人在一起,她总是无数次地刺得简·菲尔费克斯不得安宁;在博克斯山上,她那颗心也许已经痛苦得再也无法忍受了。

在哈特菲尔德,这一个黄昏是漫长的忧伤的。天气又尽量增添了阴郁气氛。阴冷的暴风雨袭来,除了从叶子正被狂风摧残的树丛和灌木上,从只是延长这种惨相的白昼的长度上,丝毫看不出七月的迹象。

天气影响了伍德豪斯先生。他女儿几乎一刻不停地照料着他,作了超乎平时一倍以上的努力,这才使他还算觉得舒服。这使她想起了他们在威斯顿太太结婚那天晚上凄凉的第一次tête-à-tête;不过,那一次,用过茶点以后不久,奈特利先生就走了进来,驱散了每一种忧思。唉!这种访问表示哈特菲尔德是有吸引力的,可是这样可喜的证明也许马上就要结束了。她当时曾为正在临近的冬天描绘出一幅冷冷清清的景象,结果证明她错了;没有一个朋友抛弃他们,他们也没失去任何欢乐。可是她担心目前的不祥之兆就不会有类似的相反结果。现在她眼前出现的前景在一定程度上预示这不可能被完全消除——甚至不可能部分地变得光明起来。如果她的朋友中间能发生的事都发生的话,哈特菲尔德准会比较寂寞,她只能怀着幸福被破坏的那种心情来给她父亲解闷。

在伦多尔斯,论关系,那即将出世的孩子肯定比她更亲;威斯顿太太的心灵和时间会给那孩子占去。他们会失去威斯顿太太;说不定在很大程度上还失去她的丈夫。弗兰克·邱吉尔再也不会回到他们中间来;菲尔费克斯小姐呢,势所必然,很快就不再属于海伯利。他们将会结婚,在恩斯科姆和那儿附近定居下来。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没有了;要是除了失去这一切以外,再加上失去登威尔,那么,欢乐而合理的社交还剩下什么让他们可以得到的呢?奈特利先生再也不会来度过愉快的黄昏!不会再仿佛甘愿拿他的家来换他们的家似的随时走来!这怎么受得了呢?要是他为了哈丽埃特就不再同他们来往;要是想到他以后只要同哈丽埃特待在一起;要是他选中哈丽埃特作为最重要的人,最亲的人,朋友,妻子,并且从她那里寻求生活所有的幸福;那么,除了一直在她心头的那个认为这都是她自作自受的想法以外,还有什么能增加她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