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笼头(第4/6页)

“你会怎么说,亲爱的?”我拿起了她的另一只手,但没有修剪指甲,只是拿着,等着听她说。

她在椅子上向前蹭了蹭,想把手抽回来。

“你会怎么跟他们说呢?”

她叹了口气,向后靠过来,任凭我拿着她的手。“我会说:‘梦啊,你知道,不过是你从中惊醒的东西。’这就是我要说的。”她抚平了大腿上的裙子,接着说,“要是有人问的话,我就会这样说。不过,没人会问的。”

她出了口气,问我:“还要多久?”

“快了。”我说。

“你不会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我说。我把凳子拉到她腿跟前,开始告诉她,我们搬到这儿以前是什么样子,而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子。偏偏地,哈利挑了这个时候,从卧室里走出来。他没看我们。我听见卧室里电视正叽叽喳喳地叫着。他走到水池那儿,打了杯水,头向后仰着喝了一口,喉结上下移动着。

我挪开了烘干机,摸了摸她两侧的头发。我稍稍拉起一缕鬈发。

我说:“亲爱的,你看起来像个全新的人了。”

“我不就希望这样吗?”

每天,男孩们还是整天地游泳,一直游到了开学。贝蒂继续她的工作,但再也没回来做头发。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可能是她不喜欢我的手艺。有时,我躺着睡不着,身旁的哈利倒死死地睡得像块磨盘,我试着把自己想象成贝蒂。真不知道,如果处于她的境地,我会怎么办呢?

九月和十月的第一天,霍利斯都派一个男孩来付房租。他还是付现金。我从男孩手里接过钱,当着他的面数清楚,开出收据。霍利斯也找到了一个什么工作。反正,我猜他是找到了。每天他都开着那辆客货两用车出去。我看见他一大早就走,傍晚才回来。而贝蒂总是十点半经过我的窗前,下午三点回来。如果看见我,她会冲我轻轻地挥手,但她不笑。五点的时候,我又会看见她走回餐厅。过一会儿,霍利斯就开着车回来。他们就这样,一直到了十月中旬。

这期间,霍利斯夫妇认识了康尼·诺娃和她的长发朋友里克。他们也遇到过斯帕兹和新任的科布夫人。有时,周日下午,我能看见他们几家都坐在泳池周围,手里拿着饮料,听着康尼的便携收音机。哈利说,有一次,他在楼后面的烤肉区看见过他们,也都穿着泳装。哈利说,那个瑞典人的胸脯像头牛一样。哈利说,他们吃热狗,喝威士忌。他说他们都醉了。

那天是个周六,晚上十一点多。哈利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过一会儿,我就得起来,把电视关了。我知道,等我关的时候,他准会醒过来。“你干吗把电视关了?我正看着呢。”他就会这样说。他总是这样说。反正,现在电视还开着呢。我头顶着卷发夹子,腿上放着杂志。偶尔,我会抬起头看看,但哪个节目都看不下去。

他们全在外面,围在泳池周围,斯帕兹,琳达·科布,康尼·诺娃,那个长发男人,还有霍利斯和贝蒂。我们有规定,晚十点以后就不能进泳池区了。但今晚,他们可不管什么规定不规定的。哈利要是醒过来,会出去说几句。我倒觉得他们乐一乐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到了该打住的时候。我不时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除了贝蒂,所有人都穿着游泳衣。贝蒂还穿着制服,但鞋已经脱了。她手里拿着玻璃杯,和剩下的人喝在一起。我一直拖着没关电视。

后来,有人喊了起来,另外一个也边起哄,边笑起来。我看见霍利斯喝光了酒,把玻璃杯放在泳池边。他走到那个顶上有凉亭的小屋前面,拉过一张桌子,爬了上去。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撑到了房顶上。我想,他还真是够壮的。那个长发男人鼓起掌来,好像要为霍利斯欢呼叫好。剩下的人也都嗷嗷地叫着。我知道我必须出去制止他们了。

哈利歪倒在椅子上,电视还开着。我轻轻推开门,走出来,在身后带上了门。霍利斯还站在房顶上。他们正撺掇他。他们说“跳啊,你能行”、“别肚皮先砸在水上”、“我谅你也不敢”之类的话。

我听见了贝蒂的声音:“霍利斯,想清楚你在干什么呢!”霍利斯只是站在那儿,站在房檐上。他看着下面的水,像是正在计算他需要多长的助跑才能跳进去。他向后一直退到房檐边上,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擦了擦手。斯帕兹叫着:“行了,哥们儿!现在就跳吧。”

我看见他砸在了泳池的边沿。我也听见他砸在地上的声音。

“霍利斯!”贝蒂尖叫着。

他们都跑到他身边。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坐了起来。里克正扶着他的肩膀,冲着他大喊:“霍利斯!哎,伙计!”

霍利斯额头上裂了个口子,目光呆滞。斯帕兹和里克把他扶到了椅子上。有人递给他毛巾。霍利斯拿着毛巾,就像不知道该拿它做什么一样。又有人递给他饮料。但霍利斯也不知道该拿饮料怎么办。人们一直跟他说着话。霍利斯用毛巾擦了脸,然后把毛巾拿开,看着上面的血。他只是看着,就像什么都不明白一样。

“让我看看。”我绕到他跟前。情况不妙。“霍利斯,你怎么样?”霍利斯只是看了看我,眼神消散了。“我觉得他最好赶快去急诊。”我说这话时,贝蒂看着我,摇着头。她又看了看霍利斯,又给他一块毛巾。我想,她还清醒。剩下的人都喝醉了。说他们喝醉了,都是夸他们呢。

斯帕兹接着我的话说:“咱们送他去急诊室吧。”

里克说:“我也去。”

“咱们都去。”康尼·诺娃说。

“咱们最好一起去。”琳达·科布说。

我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霍利斯。”

“我不能去。”霍利斯说。

“他说什么?”康尼·诺娃问我。

“他说,他不能去。”我告诉她。

“去哪儿?他说什么呢?”里克也想知道。

“再说一遍?”斯帕兹说,“我没听见。”

“他说他不能去。我猜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你们最好送他去医院。”我冲他们说完,想起了哈利和那条规定。“你们不应该待在这儿的。任何人都不许。我们有规定的。现在,快走吧,送他去医院。”

“咱们送他去医院吧。”斯帕兹说,就像这是他刚刚想出来的主意。他可能是醉得最厉害的一个。首先,他站都站不直了,摇摇晃晃的。而且他一再抬起脚,又放下去。泳池旁,灯光从上面照下来,他的胸毛一片雪白。

“我去开车,”那个长发男人这么说,“康尼,给我车钥匙。”

“我不能去。”霍利斯说。毛巾已经挪到了他的腮帮子那儿,但裂口在他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