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5页)

“史窦夫确定将会有陪审团审弗兰克吗?”

“肯定有,”莫雷说,“除非政府决定瞒下整件事,你知道的,把那些烂事都盖住。”

“有那种可能吗?”我问。

莫雷・内德尔逊摇了摇头。

“没有,但巴蒂认为你有机会脱身。跟你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好人,从不像阿尔柯那样漫天要价,没人想给你惹麻烦。巴蒂也在四处跟人说不要把你卷进去。”

“帮我谢谢他。”我说。

内德尔逊站起身,握了握我的手。“我只想再次感谢你,”他说,“如果你需要有人帮你做见证人,或需要让FBI找我谈话,我都会尽量帮忙。”

我充满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我说,“你有可能被征召吗?”

“不,”内德尔逊说,“我有个小儿子,记得吗,而且我妻子两个月前死了,所以我很安全。”

我绝不会忘记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满是耻辱和痛恨,声音中充满了苦涩的自我厌恶。他自责自己还活着,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顺应人生给他安排的未来,照顾好他的小儿子,每天早上去上班,应一个朋友的要求来警告我,为一件我曾为他做过、他当时觉得很重要、但其实对他毫无意义的事而感激我。我说很遗憾他的妻子去世了。现在我相信他了,他的确说的真话,我为自己曾经那么想过他而觉得糟透了。也许他是故意最后才说起这个,因为多年前,当他低着头听巴蒂・史窦夫哀求我时,他肯定知道我以为他们俩都在撒谎。这是个小小的报复,而他非常乐意这么做。

我惶恐不安地等了一个礼拜,刽子手才终于到来。那是个周一,我惊讶地看到少校一大清早就走进了办公室——对他而言很早——那可是周一。他走进私人办公室前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十点整,两个男人走进来找少校,我立即知道了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几乎就跟文学作品描述的和电影里扮演的一模一样,穿着保守的西装,打着领带,戴着显示他们坏脾气的软呢帽。年长的那个大约四十五岁,线条分明的脸上带着冷淡。另一个就有点不太协调,他年轻得多,是那种非运动员式的瘦高体型,厚厚的保守西装下是一副非常瘦削的骨架。他的脸稚气未脱,但有种好脾气的帅气。我把他们带去少校的办公室。他们待了大约三十分钟,然后走出来站到我办公桌前。年长的那个很正式地问我:“你是约翰・梅林吗?”

“是。”我说。

“我们可以找个单独的房间谈谈吗?你的长官批准了。”

我起身,带他们去了一间在开会时用作预备役小队司令部的房间。他们两人都立即翻开钱包给我看了绿色的身份卡。年长的那个自我介绍:“我是联邦调查局的詹姆士・华莱士,这位是汤姆・汉侬。”

汉侬冲我友好地微笑:“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但你在没有咨询律师的情况下不必回答。一旦你回答了我们的问题,任何你所说的都会被用来指控你,明白吗?”

“明白。”我说,坐到桌子一头,他们在桌子两边分别落座,我被夹在中间。

年长的那个姓华莱士的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不。”我已经下定决心一个字也不主动吐露,绝不说俏皮话,也不搞任何事情。他们肯定知道我清楚他们为何而来,但那又如何?

汉侬说:“就你所知,有任何可以提供有关弗兰克・阿尔柯不管何种原因,从预备役军人那里受贿的信息吗?”

“没有。”我说,一点表情也没有。我想好了,不当演员,不大吃一惊、不微笑、不做任何会引发多余问题或攻击的事情。让他们以为我在为朋友打掩护,即使我没罪,这样做也很平常。

汉侬说:“你曾经因为任何原因从任何预备役军人那里收过钱吗?”

“没有。”我说。

华莱士特意把语调放得很慢:“你知道这一切,你只有在那些面临征兵令的年轻人给你一定数量的钱财之后才征召他们入伍。你知道你和弗兰克・阿尔柯操控着那些名单。如果你否定这一点,你就是在向联邦职员撒谎,这是犯罪。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曾经收过钱或其他物品来优先征召某个人吗?”

“没有。”我说。

汉侬忽然笑起来:“我们有你朋友弗兰克・阿尔柯的确凿证据,有证词说你们俩是搭档,也许你们还跟这栋楼里的平民行政人员甚至官员合伙招揽贿赂。如果你跟我们坦白,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那对你会好得多。”

他没问任何问题,所以我只是看着他,没有作答。

华莱士突然用冷静平稳的声调说:“我们知道你是这一勾当的关键。”然后,我第一次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大笑起来,笑得那么自然,他们没法因此觉得被冒犯。事实上,我看到汉侬也微笑了一下。

我大笑是因为“关键”这个词。第一次,整件事突然变得像某个B级片里的剧情。我笑是因为,我以为说这种话的人会是汉侬,他看上去那么稚嫩。我本以为华莱士是危险的那一个,显然,他才是负责人。

我大笑还因为,现在我知道他们明显搞错了方向。他们查的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阴谋,一个有组织的“圈子”,有个“策划者”。否则这根本就不值得FBI那些重量级人物花时间来查。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一小撮职员在捞外快。他们忘记了这里是纽约,每个人每天都这样那样在违反某条法律。他们无法理解这个概念:每个人都有胆量自己变坏。但我不想他们因我的大笑而生气,所以我盯着华莱士的眼睛。“我倒希望自己是某件事的关键,”我可悲地说,“而不是一个糟糕透顶的职员。”

华莱士紧盯着我,对汉侬说:“你还有其他问题吗?”汉侬摇了摇头。华莱士站起身:“谢谢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汉侬也站了起来,所以我也跟着站起来。有那么一刻,我们站得很近,我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华莱士握了握它。我同样跟汉侬握了手,然后我们一起走出房间,沿着走廊走到我办公室。他们点头跟我告别,继续走到通往楼下一直可以走出大楼的楼梯。我回到办公室里。

我绝对冷静,没有紧张,一点也没有。我琢磨着自己主动握手的行为,正是那个动作打破了我内心的紧张。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我猜是要表达某种感激,他们并未试图羞辱我或吓唬我,问询一直很有礼貌。我看得出他们对我怀着某种同情,我显然是有罪的,但所犯的罪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一个可怜的糟糕职员弄点小钱。当然,如果他们可以的话,也会把我关进监狱,但他们心里并不特别想这么做。也许我只是太微不足道,他们没必要施以大力。甚至也许他们甚至忍不住要嘲笑这一罪行:人们花钱加入陆军。然后我大笑。四万五千块可不是一点小钱,我太沉浸于自怜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