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5页)

“我在读一本法文书。”

我耸了耸肩,向外望着夕阳。我发现索菲敦促鲍里斯继续说些什么。最后,他愠怒地说道:

“我读了一整部法文书。”

我转向索菲说道:“我自己从未学好法语。比起学习日语,在学法语上我仍有很多问题。真的。我在东京生存会比在巴黎更好些。”

索菲大概并不满意我的回答,狠狠地盯着我。我被她强制性的目光搞得非常恼火,于是转过脸去,别过肩膀,再次望着夕阳。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索菲说:

“现在鲍里斯在语言学习方面好了很多。”

我和鲍里斯都没回答,这时,她弯下身去,对着小男孩说道:

“鲍里斯,你现在要多努力些。我们很快就会到画廊。那儿会有很多人。其中有些可能看起来十分尊贵,但是你不会害怕的,对吗?妈妈不会怕他们的,你也不会怕。我们会让所有人看到,我们如何应对自如。我们会非常成功的,对吗?”

然而,鲍里斯继续将那小包坚果一圈圈缠在手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叹了口气。

“别担心,”他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他坐起身来继续说:“你得把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像这样。然后举着饮料,像这样。”

他保持了这个姿势一小会儿,脸上摆出一副无比傲慢的样子。索菲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我也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

“还有,人们朝你走来,”鲍里斯接着说,“你只要一次又一次地说:‘太棒了!太棒了!’假如你愿意,你可以说:‘无价之宝!无价之宝!’还有,服务员端着盛有东西的托盘走来时,你就对他这么做。”鲍里斯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手指一摆一摆的。

索菲还在大笑。“鲍里斯,你今晚会一鸣惊人的。”

鲍里斯面露喜色,得意洋洋起来。然后,突然间,他站起来说道:“我现在要去上厕所。我忘记自己想要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最后一次又向我们表演了一番轻蔑地摆动手指的动作,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他有时很有趣。”我说道。

索菲侧过肩膀,望着鲍里斯走上过道离去。“他长得真快。”她说,然后叹了口气,表情越发若有所思。“他很快就会长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什么也没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侧着肩膀继续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回转身来对着我,静静地说道:“这就是他的童年,正在飞逝而去。他很快便会长大,永远没机会体会更美好的日子了。”

“你这话说得他好像现在生活得很糟糕似的。他的生活相当美好。”

“好吧,我知道,他的人生不算太坏,但这是他的童年,我知道童年本来应该是个什么样。你看,因为我记得它原本应该的样子。我小的时候,母亲生病之前,那时一切都很美好。”她转过来面向我,但她的目光好像集中在我背后的云层上面。“我想给他那样的生活。”

“呃,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把事情解决好。同时,鲍里斯做得相当好。没有必要担心。”

“你和其他人一样。”这会儿,她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怒意,“你继续这样,好像我们时间多得很似的。你就是意识不到,是不是?爸爸可能还有好几年日子,但他已不再年轻了。有一天他会离开,然后只剩下我们。你、我和鲍里斯。这就是我们必须继续前行的原因。尽快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眼光落在她面前的那杯咖啡上。“你不明白。你就是不明白要是事情处理不好,这世界会变成一个多么孤独的地方。”

我觉得反驳她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这件事。”我说,“我们很快就会找到房子的。”

“你都不明白,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看看我们,我们几乎还没开始呢。”

她语气里的谴责意味越来越浓。与此同时,她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她自己在妨碍我们“开始处理事情”上所做的“巨大贡献”。我一阵冲动,极想向她指明所有的一切,但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我们两个相对无语地过了一会儿,接着我起身道:

“抱歉。我想我还是拿点东西吃吧。”

索菲又开始盯着天空,好像几乎没有留意到我的离开。我走到自助柜台前,拿了个盘子。正当我在研究选哪种点心时,我突然记起:我并不知道去卡文斯基画廊的路,而我们当时完全依赖于那辆红色轿车。我想起那辆红车此刻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离我们越来越远,我意识到,我们不能在服务站逗留,浪费更多时间了。事实上,我突然想到我们不能再耽误,应该即刻重新上路,我正要还回托盘,急忙赶回我们的餐桌,这时我突然注意到,附近坐着的两人正在谈论我。

我四下一望,看到两位中年妇女,都衣着光鲜。她们相互倾着身子,越过餐桌,低声交谈,直至我听清楚时,都没有意识到我那时站得离她们有多近。她们鲜少提及我的名字,所以我起先并不能肯定她们讨论的对象就是我,但没过多久,对她们正谈论其他什么人的猜想便不攻自破了。

“噢,是的,”其中一个女人说道,“他们已经联系了那个叫斯达特曼的女人许多次。她一直保证他会出现去视察的,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迪耶特说他们不太介意,因为他们自己工作还一大堆呢,但他们所有人这会儿都紧张兮兮的,以为他随时会出现。当然,施密特先生时常进来,大声喊叫,让他们把地方打扫干净——如果他现在来了,发现市音乐厅这个样子怎么办?迪耶特说他们都很紧张,甚至那个埃德蒙德也是。而你永远不了解这些个天才,不定就会挑出个什么毛病批评起来。他们都还记得伊戈尔·科比莱恩斯基来视察的时候:他仔细地检查了每一样东西,还四肢匍匐在地,趴着敲打了每块地板,用耳朵贴上去听——他们全都在台子上围着他站了一个圈,所有人都看着他。过去这两天,迪耶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上班就烦躁不安。他们所有人都很糟糕。每次他在约定时间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等上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再打电话给这个叫斯达特曼的女人。她总是很惭愧地表示歉意,她总有借口,和他们另约时间。”

听到这儿,过去几个小时里我脑海中几次冒出的一个想法重新涌现出来,那就是:我应该明智些,与我目前为止做到的相比,我应该更频繁地联系斯达特曼小姐。其实,我甚至可以瞅准时刻,用外面大厅里的公共电话给她打个电话。但还没等我再仔细考虑这个想法,那女人就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