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亚马多和他的三部曲(第2/5页)

另一方面,作者用同情的笔墨来描绘被压迫的劳动人民。他们多半穷得实在没办法,才撇下了亲人,离开了家乡,来到这片新兴的可可地带,结果在大地主的种植园里当雇工,起早摸黑地干活,挣着一点点工钱,被种植园里的铺子重利盘剥,弄得一辈子背地主债,终身给束缚在这片土地上。有的不甘于长此以往过苦日子,只得铤而走险,替地主干杀人的勾当。作者塑造了两个叫人难忘的形象:黑人达米昂和红白混血儿安东尼奥·维克托。他们俩都是小农出身,同样走上了当狗腿子的道路。可是他们的心地还是善良的。黑人达米昂跟巴西大多数劳动人民一样,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天真得像个孩子,认为替东家杀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知道那是罪恶。可是一旦激发了他的良知,迟钝的脑筋就开动起来了。他在埋伏的地方看见幻象,弄得神经错乱。他从此没有复原。

安东尼奥·维克托离开了情人,到南方来寻找发财的机会。他被东家提拔,专干杀人勾当,爱上了混血姑娘蕾蒙达,一心想娶了她,两口子住在一所小屋里,耕种一片地。在他那小天地里,他只有这些憧憬,满以为在这不平等的世界上可以与世无争地过日子。

亚马多还写到那“生命的渣滓,社会的下层”——妓女。她们多半是贫苦的混血儿和黑人姑娘,被地主和监工糟蹋了,到头来沦落到小镇的妓女街上。她们的主顾就是受尽压迫的种植园工人。亚马多写三个命运相同的姐妹,年迈的父亲死了,没钱下葬,同街的妓女和客人凑了钱请神父来做祷告。同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可怜人,感人至深。

亚马多还写到了知识分子的苦闷。青年律师维尔吉里奥一心向上爬,巴望在政界飞黄腾达。他来到了可可地区,当了奥拉旭的得力助手,和他那年轻的妻子一见倾心。她是个有教养的姑娘,嫁了这个杀人魔王,住在种植园的大厦里,一直提心吊胆地过着痛苦的日子。她碰见了这温文尔雅的律师,就爱上了他。他们计划双双出走。结果没走成,她害热病死了。奥拉旭事后知道了这段私情,就打发人在大路上狙击律师,律师明知道有埋伏,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

《黄金果的土地》写的是三十年后的事。美帝国主义的代理人通过巴西出口商,勾结所有的出口商,趁一次奇货可居的机会,把可可市价提高了两倍多,结果伊列乌斯畸形繁荣了三年,第四年初市价惨跌,五个月内跌到五分之一也不到,种植园主们纷纷破产,土地换了主人,落到出口商的手里。

在本书中气焰万丈的已不再是大地主而是出口商:巴西资本家祖德、德国纳粹分子施瓦茨和在幕后操纵的美国人卡尔班克斯。那旧时代的宠儿,大地主奥拉旭,在这资本家和帝国主义分子狼狈为奸的新时代里,渐渐失去了威权。他眼看做律师的儿子西维汉拉倒向了法西斯主义,加入了统一党。施瓦茨多方挑拨西维汉拉跟他父亲作对,双方为了争夺埃丝特的遗产,弄得对簿公堂。上校死也不愿把自己的大地产分割,又使出拿手的“霸占的骗局”:命人伪造埃丝特的遗嘱。施瓦茨又怂恿西维汉拉要求法院宣判奥拉旭年事太高,无能力管理财产,指派西维汉拉当财产管理人。上校试图顽抗,布置了武装人员,不许法院派去的人进他的种植园。后来,法院公布了判决书,他才知大势已去。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这番可再支持不下去啦。等法警走到他房门口,他来不及等亲生的儿子来,就像小鸟般咽了气。

这时节,其他的地主们还被涨风弄得昏了头,有的狂嫖滥赌,大做投机,有的扩充林地,大兴土木,满以为这种好日子可以天长地久。哪知短短一年后,跌风就来了。他们这才恍然大悟:三年来一直在做垂死的挣扎。第一个倒下去的就是奥拉旭,这一带最大的大地主。土地征服者的时代过去了,如今是出口商的时代了。可是他们的“好景”也不会长。共产党员若阿金说得好:“将来的时代是属于我们的,而且我们的时代就要开始了。”

是的,三十年代的巴西跟二十世纪初期大不相同了。巴西已经有了共产党,在工人阶级当中深深地扎下了根。司机若阿金是伊列乌斯那一带地下组织的卓越领导人。对于他,“党就是他的家庭,他的学校,他生存的目的”。他团结了贫民区“蛇岛”的铁路职工、码头工人、巧克力厂工人、手艺工人等,不让统一党党徒在当地横行不法。

可是在广大的种植园工人当中却建立不起小组。他们都是文盲,过着奴隶般的生活。他们只想望着一样东西:土地。

冷酷的现实到底使他们清醒过来。涨风一开始,共产党就广发传单,预言不久一定会有跌风,土地将落进外国资本家的魔掌。他们要求立刻增加种植园工人的工资,组织了码头工人和可可仓库工人来反对出口商,号召小地主团结起来,成立合作社,自己把可可运输出去,喊出“面包!土地!自由!”的口号。等到跌风一开始,种植园主们才后悔莫及。大批种植园工人被解雇,有的变成土匪,有的沦为乞丐,这时若阿金来给他们讲工农是一家的道理,劝大家把口粮拿出来平均分配,一起进城去请愿。结果,警察开枪杀人,造成了血案。当天,伊列乌斯和伊塔布纳爆发了总罢工。别处地方也纷纷响应。当局被迫答应把雇工们送回本乡,或者打发到原种植园去干活。他们回到种植园去,带去了新的东西:觉悟的意识。

若阿金自小意志坚强,跟他父亲安东尼奥·维克托合不来,不赞成他剥削雇工,情愿进城去工作。安东尼奥一心一意地跟蕾蒙达经营了一个小种植园。跟奥拉旭一样,他最看重的是土地。可是出口商也巴不得做“土地的主人”。奥拉旭的日子完蛋了,更不用说安东尼奥啦。他不让人家来占有种植园。他和他老伴用来复枪来保卫它。蕾蒙达中弹倒下去了,安东尼奥作战到最后一颗子弹。

上一代死去了,下一代壮大了。若阿金的形象闪烁着耀眼的光彩。他团结了工人阶级,启发了种植园雇工。他还对知识分子指示道路。诗人塞尔吉奥·莫拉研究了马克思主义,很同情共产党,每月捐钱给党,他听从若阿金的劝告,采用大众化的形式来写诗,在国内大都市的知识分子当中起了些作用。他跟祖德的年轻貌美的妻子儒莉塔相爱,瞒了她的丈夫和她幽会。她婚后过着阔太太生活,觉得精神苦闷,后来碰到了诗人,跟他相爱了。诗人领她走进一个“书的世界、诗的宇宙”,她开始变了。若阿金劝他们正视生活,从污泥中拔出身来。儒莉塔憧憬着若阿金所说的新世界。她亲眼看到共产党人组织的群众大会,看到警察来抓人,心里万分激动。等到祖德战胜了种植园主们,得悉了他妻子的私情,她就正式跟他分手,去找诗人,带了他一起走,去为那新世界尽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