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班第的个头身量,比常人魁梧健硕几分。自然,也比常人显眼好认。

哪怕此刻月色黯淡,容温凭着一个模糊轮廓,也能大约猜出是他。

大晚上的他不歇息,进帐篷做什么。

容温紧张地抿抿唇,不自觉攥起了两只拳头。

可等那道浓黑暗影密密实实笼罩在她身上时,她却干脆利落的选择了两眼一合——装睡!

一回生二回熟,班第自然往容温边上一坐,两条长腿随性散着。

灰眸凝在满室昏暗之中,也不知在看什么。

隔了约摸小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漫不经心的收回眼。若有所思的睇着腿边毛毯中,龟缩成小团的身影。

若是此刻帐篷里点着油灯,一定清晰照出俊脸上的狐疑。

好像自他踏进帐篷起,四周就格外安静,毡毯里这一小团更是老实,一动不动,再没有蹭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虽只昨夜给容温当了几个时辰的枕头,但班第对她乱七八糟的睡相很有感悟。

这般反常安静,唯有一个可能——醒了!

班第喉头蓦然发紧,微眯着眼,躬身略往前凑,想做辨认。

容温感觉到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近,紧张之余,脑袋故意乱蹭了两下,发出不小的动静。

——她意在警醒班第,她睡得不熟,可能马上会醒来,别再靠过来惹不自在了。

可这声儿,落在班第耳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这么不老实,肯定是睡得正香!

班第憋在喉咙里那口气,无声吐了出来。

但却并未就此坐直身子,而是顺势,单手托起容温的小脑袋,妥帖安放在自己大腿上。

“……!!!”

大半夜不睡觉跑姑娘的帐篷里来当枕头是什么癖好!

还是说,他想……

容温眼皮在黑暗中抖啊抖,差点绷不住睁开眼。

最终还是被理智摁了回去——班第这趁着月黑风高夜,悄悄摸进姑娘的帐篷里,可见是个脸皮厚的。

若是见她醒了,就此顺水推舟提出那种不要脸的‘要求’,她该如何反应!

容温两只小手藏在毡毯里,死死拢住自己的领口,害羞又警惕,唯恐班第再做出什么‘得寸进尺’的举动。

可等来等去,容温后背都绷到僵滞发疼了,也不见班第有别的不轨动静。

借着黑暗做掩饰,容温佯装无意翻了个身,侧睡背对班第的姿势。

见班第没什么阻拦的意思,容温心头一喜,索性又翻了两次身,打算顺势滚到地上去。

反正,离他越远越安全。

没等容温真的滚下去,肩膀先被一只大手钳住了,轻而易举把她给捞了回去。

“……”

而且,那只大手极不老实,从她肩上松开后——轻轻掐住了她的下巴尖,一路往上,停在了她紧闭的眼睑之下,细细描摹每一厘弧度。

此时她‘睡着’,可班第脑中,却都是她睁开眼的模样。

今日很奇怪,好像无论她在哪里、做什么,他都能第一眼看见她。

起初,他以为是她身上的裙裳耀目的缘故。

后来,见她听完静妃的事,整个人沉寂下来时。

他才惊觉——她的惹眼与鲜衣钗环无关。

大婚那几日,她的穿戴远比今日更为妍丽。可彼时的她,就像她从小长大的紫禁城,虽端丽齐整,却毫无人气。

连每步路迈脚的距离长短,都是差不离的。

不会随风乱跑;不会弯眸大笑;不会采些零零散散的小野花,插在小辫儿上扮漂亮;更不会捧着一堆一文不值的小奶瓜,对他眨眼道谢。

她自己肯定都不知道——她其实,长得一双生机勃勃的眼。

勿需任何点饰,弯眸一笑,世间及春,引人甘愿沉沦。

那人——正是他。

男子带着厚茧的指节,无声蹭过姑娘娇嫩的眼下肌肤。

像是河岸边的古树枯枝,不紧不慢划过静淌的春水。

粗糙与清湄碰撞,带皱一池涟漪。

这般缱绻温柔,远在容温的意料之外。

容温拢着领子的两只手,能清楚感觉到的左、胸有处地方,跳得格外快。

为何会这样。

容温想了想,觉得定是因为他手指太粗,划得她脸痒酥酥的。

就像她与二公主玩闹时,二公主故意用有几分硬度的狼毫笔蹭她脸,她也觉得痒酥酥的,通常会忍不住笑出来。

此刻,她没法笑出声,可不憋得心跳如擂鼓。

又等了片刻,容温察觉那只大手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脸。

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悄悄把眼半睁,眨了眨,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

正好——扫到男人摸黑印下来的唇上。

细微一接触,两人同时惊呆住。

容温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自己脸上。

班第也能感觉到,她的紧张震惊。

两人心底几乎同时冒出一句——完了!

不等容温回神推开他,班第已迅捷直起身。脑子一片木然,耳根热得滚烫。

大手猛地扯过毡毯,把容温兜头盖住。

过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夜色昏暗,容温根本看不清他。

容温还没从惊吓中回神呢,又冷不丁被捂在毡毯里,“唔……”了一声,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没急着钻出去。而是裹紧毡毯,尽量悄悄地,以蚕蛹的姿势,从班第腿上滑了下去。

太尴尬了。

容温缩在毡毯里,瞪着眼,悄悄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把手放在左胸。

好像,跳得比方才还快。

帐篷里安静了许久,容温才试探着伸出小半颗脑袋呼吸。

突然凌空一双大手,不偏不倚,捉着她这只小蚕蛹过去,再次把她脑袋安置在腿上。

都这般尴尬了,还要坚持给她当枕头?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容温抿了抿唇瓣,尽量以一种坦诚又自然的嗓音开口,“你是不是……”

班第闻声,全身紧绷,两只大手攥得青筋浮显,几欲脱口而出一个“是”字。

却听容温继续问,“打猎的时候把袍子划坏了,有线头硌我后脖颈。”

“……睡觉!”班第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大手粗鲁扯开被容温压在颈后的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