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第2/3页)

“苦行大师曾作恶,但已悔改从善,结了善缘。太上曰: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尽则死。我看苦行大师以善抵过,善心有余,天道佑之,福禄随之,那便是年寿未尽,应享天福。”

他一句话,念道得与回答师父考问没有区别。

却因他一句“应享天福”,苦行骤然觉得眼眶发热,心脏狂跳,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触动了苦行哪段心弦,他默默落泪,又默默的擦去,鼻音浑浊却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腔调,怪异的念诵道:“天道佑之、福禄随之,哈!”

苦行本是躺在床上,进气不如出气多,净云法师见他这般激动,赶紧抓过毛巾,帮这位年纪与他差不多的僧人,擦掉满脸泪水。

“别激动、别激动。”净云法师同样恍然于若沧那段话中。

不过是道士们论道讲善罢了,他居然醍醐灌顶般豁然,陷入了深思。

此时他帮忙照顾着苦行,苦行却抬手略微推了推毛巾。

已是克制不住情绪,然而身体却如泪水浸润洗掉铅尘似的,略微舒服了一些。

苦行立刻懂了,这不是什么错觉,更不是两个道士闲来无事谈天说地。

这是间褀借了一问一答,给他引了天地良善灵气,通达神明,为他祈福延年。

是法事。

更是他这副残缺病体,能够承受得住的自然之法!

苦行费劲的出声道:“间褀,你便是吉人天相么?”

“什么?”师父眉目略显诧异。

室内一片寂静。

欧执名视线落在若沧后背,只见他家孩子背脊紧绷,要是有尾巴,现在都该吓得炸开毛了!

苦行笑道:“我曾有幸见过一位能人,随手写出一副字符,就能让人感受到凌然杀气、天地正气。若沧不是,你不是……哈哈,修道之人果然身怀异术,能者辈出。我行走各处多年,公然以能者自居,简直井底之蛙,何其可笑!”

想不到,苦行还没忘记“吉人天相”。

若沧精神警觉,眼神诧异。

然后……

师父若有所思的视线,平静无波的看他一眼,又不动神色的转向苦行。

“世间无论修道修佛,自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师父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你说的吉人天相我并不认识,有幸的话,我也很想,见一见。”

“见一见”三个字说得悠长,一字一音敲打在若沧心尖。

要不是现场还有外人,若沧肯定马上学习欧式道歉,开口就是“我错了”,闭口再来低眉顺眼服做低小态度诚恳。

因为欧执名认错过多,若沧别的没学到,端正态度力挽狂澜学了一套又一套。

他的小心思,师父都懂。

间褀见苦行气息平缓下来,便出声对净云法师说道:“我们带来的设备,就留给云霞寺,平时做些讲经播音,看看新闻时事用吧。我们这边病探望过了,便不再叨扰。”

说着,他看向窗边的宁华,“也是多亏了宁总,一心向佛,做了大善事。”

师父说要走,一行人就不会多留。

然而,一直沉默不言的宁华,也跟了出来,三两步追上师父,脸上尽是从容淡定的笑。

他说:“我以为祺先生和爻先生要我带路,是想算一算我的旧账。”

“旧账?”师父视线扫过宁华。

哪怕这人笑容虚假,也盖不住气运翻腾诡秘渗出阴森。

他心思多变,见风使舵,是十足的商人,藏了无数不愿与外人详说的念头。

可惜,他再多念头,在师父面前,通透如纸。

师父勾起浅笑,“若爻希望宁总带我们来,不过是想顺便给你心里除除尘,他觉得我年纪大了,劳累不得,所以能够开解一个人的心头执念,就一同开解开解宁总的惶恐不安。”

宁华没有丝毫不安的样子,气运却翻腾的厉害。

师父和若沧一番考问的话语,像极了什么论道说道的法会现场,叫他品出了几丝澄澈清明,又觉得后背阴冷发寒。

“两位的意思是,想劝我回头是岸?”

师父对他每一个举动的动机,清楚无比。

这人不会回头,更不必回头。

因为,说他是推波助澜,倒不如说他隔岸观火。

师父笑道:“能到岸的人,不必劝。”

“宁总,你帮全宗伟付清医药费,为的不是这个作恶多端的七世佛,而是维持医院正常运转;你将苦行送来云霞寺,不是因为什么良心作祟善心大发,而是你中蛊奄奄之时,苦行给你指了明路。承负相生相济,你有自己行事准则,心里讥讽善论,自己却依然在天道之善中,逃脱不得。”

“那么……宁总为何不从善?”

他一声问,眉目安详,眼角泛起浅淡沟壑,似笑非笑。

简单一问,宁华心绪骤然起伏不定,差点儿要维持不住自己惯常的冷静伪装。

为何不从善?

因为世间作恶者名利双收,为善者穷困潦倒,道义、良善又值几个钱?

宁华微微皱眉,正要勾唇嘲笑。

面前的人却温和出声,打断了他所有准备,“你没有立刻回我,就是心有犹豫。”

“我并非善恶定人,只不过想借今天告诉你:你求财,泰安给你无量前途,你求顺遂,那就依照我的意思,为我所用。”

间褀一双眼睛深邃清明,仿佛能够看清宁华全部阴谋算计。

“但是,作恶不行。”他笑得唇角微弯,“你和罗总一样,在泰安集团一天,就得帮着我们惩恶扬善。”

他们的身影走了很远,若沧都能感受到宁华惊涛骇浪般震动的气息,散播在宁静禅寺之内。

他理解宁华受到的惊吓。

谁也不会想到,师父能够一眼看清人心底里全部想法,又准确无误地戳中死穴,字字诛心。

就跟他似的,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悄悄开了个小马甲,时不时给人看相改命发符箓。

活得像个付费道士,完全不符合师父对他“不得擅自干扰普通人的生活”的要求。

早晚得露馅挨批。

若沧跟在师父身后,哪怕下石梯扶着欧执名慢慢挪步,心里都在想怎么办。

要不要学无耻欧执名,率先认错?

可是认错语气不够真诚,师父又不是他,绝不会让他蒙混过关。

一段短短的路途,欧执名深懂沧心,走得慢吞吞的,还没有人敢催。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

终于耗费了漫长时间,欧执名估摸着若沧想到对策了,才缓缓、缓缓、缓缓的走完最后一段路。

他双脚站稳平地,师兄已经叫人去开车过来。

若沧还没开口认错,师父就从风衣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符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