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探芳讯(3)

“恰好本宫也有些事,想要请教太后娘娘和两位姑姑。”

容晚初说的漫不经心的,口气也温和,仿佛只当是个寻常小事。

宋尚宫一颗心却猛地跳了起来,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的浓重了。

她定了定神,才往一旁的崔掌事身上看过去。

崔掌事面色也十分难看。

容晚初却已经搭着宫人的手,步履端方地往外头去了。

崔掌事一颗心都挂在容晚初的态度上,全然没有感受到宋尚宫的视线,见容晚初已经要出了门,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却有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宫人笑盈盈地拦住了她:“崔大人,娘娘要回房更衣,您且稍等一等。”

崔掌事面上生硬地挤出一个笑模样来,道:“是我失礼了。”

有十数个宫人沿着窗外的抄手游廊往东侧殿的方向去。

那是典簿女史们盘账的地方。

那一列宫女脚步都十分的轻/盈、迅捷,全然不像是平日里洒扫粗使的寻常人手。

崔掌事心中正是事事敏感的时候,望着一行人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背影,嘴角深深地抿了起来。

这样一副模样落进有心人眼睛里,宋尚宫微微敛眉,心里说不清是放松还是更加担忧。

她将视线从崔掌事身上移开,转到容晚初前头落座的桌椅上,才发现原本她递上去的那封账本、当时被放在了桌上的,此刻那桌上却空荡荡的,想必是容晚初临走的时候,也一并地带走了。

她心中殊不以为容晚初是个愚钝的人。

但郑太后那时的态度又那样笃定,让她心里说不出的左右摇摆。

这一边两个管事姑姑千回百转的盘算,全然没有被已经出了门的容晚初放在心上。

她坐在妆台前,就有两个专司钗环水粉的宫人上前来,替她重新匀了脸上的妆,又解了发髻后头一环,巧手稍加理顺,便梳成了个端庄的高髻,簪上了五翟步摇和烧蓝金钿。

镜中的少女眼尾微沉,就显出雍容与疏离来。

两个宫人体得容晚初的心思,妆出来的模样正合了她的心意,容晚初就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赏”。

宫女得了她的喜欢,又得了赏钱,欢欢喜喜地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她这个轻快的样子却又不像是要生事的,连阿讷一时都有些迷惑,不由得道:“娘娘去宁寿宫……”

容晚初却已经侧首叫“阿敏”,问道:“不大妥当的那一部分都扣下来了?”

阿敏屈了屈膝,道:“幸不辱命。”

容晚初就站起身来,含笑道:“走罢。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一个儿在宁寿宫里头待得久了,只怕也正有些闷呢。”

她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又把那册之前被随手丢在桌上的、宋尚宫精心炮制的账册拣了起来,放在了侍女端来的小匣子里,才披上了风氅,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容晚初来得突然,连个提前递来的消息都没有,凤池宫的辇车停在宁寿宫门口的时候,值门的内侍一时都有些反应不及。

容晚初已经在宫人的环侍中下了马车。

辇车后头还跟着几乘小轿,这时也静悄悄地落了地,帘帷掀起,有人沉默地走了下来。

内侍连忙小步跑着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贵妃娘娘”。

容晚初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犹带着春风拂面般的温和笑意,那内侍就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一面朝门角使了个眼色,就有个小太监拔腿飞似地往里跑了。

宫中的女官问讯赶了出来,笑容晏晏地给容晚初行礼:“贵妃娘娘福安,娘娘听说贵妃娘娘过来了,高兴得很,直说今儿这是什么好日子,宁寿宫来了这样多的人。”

容晚初就“哦”了一声,问道:“还有谁在娘娘这里?”

“是赵王爷家的馥宁郡主,带着十二皇子进来给娘娘请安。”那女官倒是不瞒着,笑吟吟地回话。

她是宋尚宫一手调/教长大的女官,在郑太后身边也服侍了些年月,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的,看到宋尚宫只跟在众人的身后,低眉顺眼的并不出头,目光微微地一顿,旋就转开了,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似的,一面引着容晚初进门。

过了穿堂,却并没有直入正殿,而是转上了回廊,绕到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女官见容晚初并不主动问话,就主动地解释道:“小皇子又长大了些,娘娘看着喜欢得不得了,陪着小皇子在后头顽。”

十二皇子是先帝的幺子,宫人所出,先帝驾崩的时候才刚刚周岁。

传言他身子一直十分的孱弱,诸皇兄夺位的时候,因为年纪实在太幼小,又未必能养的住,郑太后怜惜他命途多舛,做主将他暂时地寄养在宗正卿赵王府上,毫无存在感地避开了夺嫡的种种风/波。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宽仁泽被。”

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那女官一时揣度不出她的心思,就跟着笑了笑,转过一道弯,就听见小童“咯咯咯”的清脆笑声,还有个女孩儿声音娇脆地道:“他在府里的时候什么都吃,有一回差点吃了我的耳坠子……”

那女官在大花厅的回廊口底下停了脚步,禀报道:“贵妃娘娘来了。”

女孩儿说话到一半的声音就停下了。

容晚初听见郑太后开了口,仿佛心情十分的轻松,语气也祥和,道:“快请了贵妃进来。”

那女官就侧开身子,让出整条通路来,容晚初被身边的宫人侍女们拥着进了花厅。

花厅中地段阔敞,因为厅中有个孩童的缘故,地龙烧得更加暖热,郑太后倚在贵妃榻上,正拿手围着腿边穿着大红五福袄子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仿佛没有听到外界的响动,只一心一意地抱着怀里十二枝的珊瑚树,短短的小手攀在上头,努力地试图掰下一段枝杈来。

这两个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容晚初的身上,她只感受到了一束审视的视线。

容晚初笑盈盈地望回去,对上了侧边椅子里少女的目光。

那女孩儿颜色十分的明艳,偏偏又穿了件大红色的裙衫,让她看上去像一团火似的,猎猎地燃烧在冬日里。

头上、耳上、手上,都是赤金镶宝的装饰,单单就这样看过去,就知道每一样都贵重无匹,以至于珠玉的光彩几乎压过了本人。

她看过来的时候,神色原本是有些挑剔的,但落到了容晚初的身上,就微微地变了变,将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

容晚初一时失笑。

她没有再去关注那个少女,只是站在地中,笑吟吟地对着郑太后屈了屈膝:“太后娘娘,臣妾不请自来,叨扰娘娘了。”

郑太后看过来,笑着招了招手,道:“贵妃娘娘是大忙人,能来看一看哀家,哀家高兴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