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初见
刚下过一场雨，云散了，天空被洗得湛蓝湛蓝，太阳从云堆里钻出来，照耀在孤儿院破旧掉漆的铁栅栏里，那个穿粉红连衣裙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长着粉嘟嘟的脸蛋，漂亮得不像话，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会说话。
她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手握住铁栅栏，眼巴巴地朝外看。
娃娃突然动了动。
女孩慢吞吞地看怀里。
娃娃……不见了。
慢吞吞地抬头，女孩看到自己的洋娃娃，落到一个大孩子手里，大孩子比她高出了两个头，一只手拎着她的洋娃娃，在半空中甩来甩去，笑嘻嘻的，挑衅看着她。
女孩认生，有些怕人，眼巴巴盯了会儿自己最喜欢的娃娃，奶声奶气地小声说：“这是我的。”
“切！什么东西是你的？到了这地方，什么都是我的！”
男孩得意洋洋地举高娃娃，就算女孩踮起脚尖伸手去勾，也碰不到娃娃的边儿。
一直抓不到娃娃，女孩心里恐惧极了，嘴一瘪，眼圈红起来，眼巴巴地望了眼栅栏外。
外面没有人，没有妈妈。
她吸吸鼻涕，没让眼泪落下来。
“妈妈说，好孩子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傻瓜！笨蛋！”大孩子手指着女孩，笑得直不起腰，稚嫩地说着最冷酷的话，“你妈妈都不要你了，还这么听话呀！”
在眼眶里打转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妈妈不会不要小愿望，妈妈不会不要小愿望！”
女孩的小名，叫小愿望。
大孩子一把把小愿望推倒在地，凶巴巴地训斥。
“笨蛋！这里都是被丢掉的孩子！你也是！”
院子里的其他孩子，听到这边大动静，全都看过来，却没人敢动一下。
抢娃娃的大孩子叫大胖，是这里年龄最大最有力气的孩子，惹他会挨打。
没人想挨打。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蹲在校门墙角里的小鱼儿。
小鱼儿的肤色白得像纸，瘦削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没有半点光亮，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眼波都没转一下。
和别的孩子被人送进来不同，他是自己走进来。
当时身上那件干干净净的衣服，如今已经洗得发白。
别的孩子说他是小乞丐，所以才会自己走进来，爸妈都没见着一个。
小鱼儿从来都不辩驳，只冷冷的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也不说话。
就像个哑巴雕塑。
是不是乞丐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一样。
都是没人要的孩子。
小愿望哭得震天响，大胖被她哭得心烦，三两下就把洋娃娃的腿和头掰了下来，尽数扔在那张泪眼朦胧的小脸上。
“还给你！”
说完，笑着跑开了。
小愿望慢吞吞地蹲下身，把娃娃破碎的肢体全部搂到自己跟前，那双雪白的小手，沾染上刚下过雨的泥巴，有点脏。
她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那破碎的娃娃肢体，认真地拼接在一起。
看着重新拼接好的娃娃，小愿望露出笑脸，长睫毛上缀着的泪珠儿跟着她的笑脸，一颤一颤。
坐在角落里的小鱼儿看到她脸上纯真的笑，感觉很刺眼，扭头挪开视线，面向墙壁。
没人要的孩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很快，就有她哭的时候了。
小鱼儿如是想着。
没过几秒钟，身后的方向传来小姑娘压抑的呜呜哭声，可惜没能压得住，很快那猫儿似的哭声，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真的很讨厌听见别人哭，可此时听到女孩的哭声，心里竟有些隐隐的兴奋。
瞧，他早就预料到会如此。
这个地方，从不存在笑脸。
哭才对了。
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只见女孩双手抱住娃娃的身躯，而那破碎的四肢，并没有因为她拿起躯体，而跟着一起腾空，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在之前摆过去的地方，动也没动。
小鱼儿皱眉。
她竟然以为，只需要简单地拼一拼，就能让娃娃恢复原样吗？
真是个……傻瓜。
女孩似乎并未意识到，这种方法并不能拯救破碎的娃娃，一遍遍在地上拼接着，身上干净的粉裙子，逐渐被地上的泥水弄得脏兮兮。
每次娃娃都只被短暂地拼接好一会儿，只要她拿起来躯体，那四肢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中间缺少的躯体部分，是空荡荡脏兮兮的泥巴地。
就像被怪物，一口吞掉了躯体。
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看到小女孩笨拙的举动，笑得前俯后仰，围着她喊“小傻子”。
女孩太小，看着围过来一群人，害怕得不知所措。
角落里的小鱼儿看到这一幕，漆黑的眼睛里毫无波动。
在这个地方，每天都会上演好几场欺凌事件，从来都不稀奇。
他没能力管，也没意愿管别人的闲事。
他本以为，女孩就要被吓得哭鼻子时，女孩却只是哆哆嗦嗦的，继续拼接着娃娃。
并没哭。
看戏的孩子们见她木头一样，没有什么反应，逐渐觉得无趣，纷纷散开了，懒得搭理这个刚来的小傻子。
看着女孩不厌其烦的举动，小鱼儿心里出现一抹烦躁。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娃娃破碎了，她真的以为可以拼得好吗！
围在周围的陌生孩子散了后，小愿望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心里松一口气，依旧认真地拼接着娃娃，心里坚定地想：只要她拼得再好一点，娃娃就会恢复之前的样子。
忽然，前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破旧的灰溜溜的鞋子。
小愿望抬头，迎着雨后的阳光，仰头看到一个男孩站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着比刚才那群笑话她的人，都更可怕。
小愿望吓得跌坐到地上，有些不知所措地，把那破碎一地的娃娃，紧张地搂进了怀里。
显然，这个小傻子把他当成大胖一样的掠夺者了。
小鱼儿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一骨碌针线，扔到女孩面前，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开。
这是他问孤儿院的老师要的。
在这里，衣服是稀罕东西，破了补补就能继续穿，所以那老师也没多想，直接给他了。
小鱼儿并没有回之前的角落里待着。
刚才帮她借针线，已经是他多管闲事。
不过，也只会管这一次。
他只是看不得跟前有人做那么傻的事。
他在心里如是告诉自己。
晚饭时间，伙房里的一排排桌子前，坐满了孩子，个个翘首以盼——可其实，每顿饭也只有白菜、青菜之类，这些便宜又味道一般的食物。
孩子们并不计较这么多，能吃饱饭就很满足了。
小鱼儿敛着眉眼，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和周围闹哄哄的孩子们相比，他果然像一个哑巴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