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六劫(11)

专注于练习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御战第一站帷幕拉开之日。

早几日,苏小淮便跟着江柏庚,与清秋楼里与赛的一干骑师到了京城落脚。清秋楼颇负盛名,大田皇帝自然是多有关照,是以京城中设立有清秋楼的分楼,虽不如清秋楼主楼宽敞气派,但分楼中的衣食住行都是不比主楼差的。

御战第一站为山地竞速,场地设立在皇宫西郊的御战山上,与赛的骑师们从西面的山底出发,穿越群山,到达东面山脚,计到达时的前三名,骑师们日出启程,不出意外则日落前可以完赛。全程没有固定的线路,是遇上断崖还是猛兽,全凭骑师个人的判断与运气。

虽说山里有安排一定的士兵保护骑师们的安全,但山地竞速的危险程度还是不容小觑的。

是日黎明,御战山西面山脚,凉风瑟瑟,吹得人一颤一颤的,只道这入了秋的清晨,委实不大好招惹。

苏小淮昨夜便到了这西山脚,在山脚处为御战而设的山庄里住上了一宿。那马舍安置得委实有些敷衍,住得她浑身僵硬。分明还是一匹妙龄少马,却偏偏睡出了种中老年马的感觉……

没有阿析铺床的夜晚,想他。

劲风刮来,带着寒气。苏小淮抖了抖,往江柏庚身边凑了一步,然后……她就被他给顺了一下毛。

嗯……舒服!

虽是这样的天气,他依然添衣不多,看上去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反是教人觉得他精神抖擞,毫无困倦之意。

苏小淮抬头见天色尚未及亮,比赛还没有那么快开始,她便有些犯困,眼皮似落非落,迷迷瞪瞪。心里想着,若是不比赛该多好,至少江柏庚不会那么早拉她起来训练……

正困着,便见不远处走来一团模糊的身影。

还不等她分辨那人模样,便听那轻佻的声音道:“小骓马,数日不见,你可想小爷了?”

苏小淮:“……”

时知扬走近了,只见他一身白得似是会在夜里发亮的骑装,发髻高高束起,桃花眼流转含情。

苏小淮打了个呵欠,眼前雾蒙蒙一片。

“哟,怎么还哭上了。就这么想小爷吗?嗯?”

苏小淮:“……”

见到十只羊的清晨,想踹他。

趁着苏小淮不注意,时知扬眼睛一亮,伸手就往苏小淮的脑袋上摸。

苏小淮正困着,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江柏庚上前一步将他的手给截住了。

“少爷!”时知扬身边跟着的侍卫大叫一声,正要出手相助,只见时知扬潇洒地一伸掌,止住了侍卫动作。

“喔哟,”时知扬望回江柏庚,微微一笑道,“江兄,别来无恙。”

江柏庚淡笑道:“时兄久违。”

紧接着,苏小淮只见二人手臂皆是一绷,两方各自微笑着,一阵沉默。

苏小淮:“……”

片刻,只见时知扬动了动手腕,挑眉问道:“你这是作甚?小爷连自家的马都不能摸一下么?”

江柏庚稍稍扬了下巴,道:“它不是你的。”

时知扬脸色一变,哼唧道:“小爷我就不懂了,不过只是匹马,小爷乐意摸摸,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江柏庚没答话,只是松开了时知扬的手,而后深深地望了身边的骓马一眼。

苏小淮顿了一下,只觉江柏庚此时的眸光深邃洞明,看得她有点儿发怵,但她却又不知道他作甚这般看她……

正犹豫着,只见江柏庚敛了眸子,对时知扬道:“它不乐意。”

时知扬:“……”

他从哪看出来的?

二人正僵着,不觉日头东升,山脚处传来集合的鼓声。

“少爷,该过去了。”侍卫提醒道。

时知扬点了点头,“唰”的一声抹开了折扇,刚想扇,结果冷风一吹,他便默默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而负手,颐气指使道:“江柏庚,你得小心着点儿小爷的马,若是它出了什么毛病,小爷可要找你算账!”

江柏庚浑不在意,只浅笑道:“我的马,不劳你费心。”

时知扬“哼”了一声,道:“江柏庚,你给小爷等着,它迟早是小爷的!”说罢,抬步而去。

苏小淮:“……”

“走吧。”江柏庚道。

她温顺地抬步跟过去,走着走着,她突地听江柏庚问:“让他摸,你可乐意?”

苏小淮一怔,忙装起马来,低眉顺眼只当没听到他说这话。

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要不就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要不就是沉默下去,结束了话题。不想,他这回竟是停了下来,似是觉得她能听懂一般,固执地等着她回答。

她看向他,却被他的眸眼彻底地攫住。

她喉中一紧,心脏跳快几分。

这些日子来,他这样的目光……好似很常见?

难道说——

她的魅力人畜不分?!

苏小淮:“……”

嘛,反正她也不是人。

胡思乱想着,苏小淮甩甩尾巴,别开了脑袋,装作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江柏庚见骓马移开眼去,他微眯了眸眼,心中游移不定。

近来十数日,他的手臂渐渐有了气力,他心喜,遂寻大夫一瞧,却都说不知缘故。而夜里,他总觉得有人到过他的床边,碰过他的手臂。

起初他只觉,那许是他治手心切,所以才梦到那样的场景。可时间久了,那一人的身影便在他的脑中变得越发清明起来。

那是一名女子,青丝如瀑,肤凝如玉,寸缕未着教他不敢多看。她的气息很暖,带着甜香,偶偶对他说话时的声音糯软,在寂夜里颇是撩人,且时不时……

会让他觉得很熟悉,很怀念,更有少许不知从何而来的悲痛。

他知道,她会妖法。每每过来,她许是怕他醒来,遂给他施了术法,使他昏睡。刚开始的时候,他抵御不住困顿,很快便睡了,后来慢慢的,他便能撑过一段时候。他逐渐明白过来,他的手臂得以好转,都是她的功劳。

不知为何,每当她要走的时候,他都会察觉到自己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暴戾。

他只想握住她的手,抱住她,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绝不让她离开。

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分明,他从来不曾认识过她。

于是,他便留心探寻她的来历,却是久探未果。每每他起身跟出去看的时候,她早已不见了踪影,唯有马舍里的蹑云常常会有些许动静。

她和蹑云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她……可是精怪?

关乎精怪之事,世间多有人传道,志怪话本里也不乏精怪化人的事情。于此,他向来不置可否,只道眼见为实,他从未见过,也辨不出是真是假。

不过就算她是精怪,他也不觉害怕,他反而觉得,无论她是什么,他都想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