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

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

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

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

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

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

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

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

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

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

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

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

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

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

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

“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

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

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

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

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

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

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

“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

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

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

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

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

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

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

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

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