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际泛出一线鱼肚白,清晨的雾霭笼罩黄土大地。

肃城东的兵寨早就动了起来,造饭披甲,执矛列队,半昏半明的卯正时分,黑压压四十万大军已整装待发。

校场最前方的高台上,一身赤色甲胄的通侯王芮环视一圈,令:“诸将军按策行事,”他锵一声拔出长剑:“鸣鼓,进军!”

三尺长的臂粗鼓槌重重敲在牛皮大鼓上,“咚咚咚咚”沉沉的鼓声响彻整个肃城,鼓声越来越急,急促都几乎连成一线时,“轰”一声巨响,城门大开。

丁洪回头:“诸将士随我来!”

他目光掠过卫桓,平静中暗藏厉色,见后者神色冷淡一如旧日,暗暗冷哼一声。

丁洪旋即移开视线,回头一打马,疾冲而出。

卫桓瞳仁微微一动,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唇角冷冷一动。

也扬手一鞭。

潮水般的大军从四方城门汹涌而出,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丁洪所率的定阳军,则径直往西北方向而去,兵分三路,分别冲向西池道、拒马口、渠庄这三个要冲。

黄土大地本千沟万壑,又是在吕梁山脉一侧,紧邻其支脉西池山,地形十分复杂。很快的,卫桓就无法再和陆延许靖并行了,三者分左右先后,各自沿着岔道直奔拒马口。

两侧高坡林木茂密,大军急促的隆隆脚步声惊走无数飞鸟小兽,眼看着岔道入口越来越近,符非咽了咽唾沫,不禁道:“咱们要进去了?”

进去后,就只能一条道直走,没法反悔回头的了。

卫桓长鞭往前一指,喝令:“众将士听令,全速进军!”

神色冷峻,声音沉稳。

符非长吐一口气,与诸将士大声应道:“是!!”

铿声高呼,陡然又惊起一波飞鸟走兽。

三万黑甲军士气势如虹,往前方的岔道口急涌而去。

……

很快,后方的许靖就接到讯报,登时大喜:“好,非常好!”

“赶紧的,去给府君报讯。”

打发了哨兵飞马去报喜,许靖哼笑一声,好你个卫桓,今日这拒马口,就是你埋骨之地。

“弓箭手上来,一旦追出去,立即放箭。”

丁洪特地给他配了三千弓箭手,强弓硬箭,保证能把卫桓压下。

他目光转向右边,现在,就看陆延的了。

……

陆延现在正干什么?

他和卫桓一样,正率军直奔在通往拒马口的另一边岔道上。

一个时辰,岔道过半,副将兼妻兄程岱打马上来,低声道:“孟诚,差不多了。”

该下令大军缓行了,这样等奔出岔道口就正好迟半个时辰。

不想,陆延却没发话。

程岱登时急了:“孟诚,府君这回是志在必得啊!”

其实他又何尝乐意干这种事?

只是他们都是在丁洪手底下过日子的,这事一旦出了漏子,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们不是一个人啊!这么些年,几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今天来之不易的!一旦垮了,内眷怎么办?几家里的遗孀孤儿怎么办,儿郎子女们出路又在何方?

不能垮,也不敢垮!

程岱急道:“孟诚!你……”

“好了!”

陆延骤喝一声,打断了程岱的话。

他侧头看过来:“仲德,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入定阳军寨的第一天时,说过什么吗?”

“你还记得陈河他们死的时候,我们又说过什么吗?”

朝阳从树梢枝叶间滤下,光斑星星点点打在陆延的脸上,他直直盯过来,神色肃然,程岱突然就失了音。

“当年初进定阳军寨时,我们立过誓,要驱逐夷兵,护境安民,让贫苦百姓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

“陈河他们死的时候,我们躲在营房里哭着说,必定要爬上去,为他们复仇主持公道,并要严禁倾辄,定不再教后来者重蹈了覆辙。”

“府君待我恩同再生,此后若要我已命来偿,我二话不说。”

陆延情绪渐渐平静,目视前方,眸光清明:“可我无法为他一己之私,生生陷三万将士战亡沙场之死地。”

如果这样做了,那他和当初害死他同伴的人又有何区别?

陆延声音一厉:“传令!全速进军!务必要在已初冲出岔道口!”

“是!!”

……

两支兵马快速在岔道上穿行,几乎同时抵达,约定时辰一到,卫桓陆延将令一下,当即汹涌而出。

奔入拒马口,果然迎面撞上大股胡兵铁骑。

对方吃了一惊,领军大将旋即抽出配剑。

卫桓长剑斜指:“众将士听令,全力进攻!”

喊杀声震天,两支大军瞬间战在一起。

卫桓指挥若定,长刀横扫,连斩敌方三员将领,荡平胡骑一大片,竟教鲜卑军胆怯一时不敢逼近,身侧空出一片。

徐乾趁机打马上来:“许靖快到了。”

卫桓冷冷一笑:“既然他有箭阵,正该当先拒敌。”

他传令,立即往陆延那边收缩靠拢,将左边岔道口外的位置让给鲜卑骑兵,只仅留一些在岔道口前做迷惑许靖之用。

许靖哨兵一探,前方卫桓麾下仅剩薄薄一层,强弩之末,勉力抵挡着步步逼近的胡骑。

他大喜,当即喝令:“冲出去!弓箭手准备!”

潮水般的兵士再度涌出,岔道口前的定阳军十分善解人意,奋起杀了一阵,立即往右边退去。

许靖虽然不怀好意,但不得不说,他这个箭阵,对付鲜卑骑兵再适合不过。

一出来发现情况不对,大惊大怒,但许靖不得不立即先命麾下全力拒敌。

强弓硬弩,箭如飞蝗,鲜卑军实在没料到对方竟突兀配了这么多的箭囊,骤不及防吃了大亏,不得不迅速下令后撤。

卫桓陆延抓紧机会,指挥部属连连急攻,将敌军杀得大败急急退出拒马口。

这时许靖打马过来,冷瞥了卫桓一眼,看向陆延,他冰冰重哼一声,也不说话,只冷冷一笑,打马离去。

陆延没理会许靖,稍稍勒住马,对卫桓道:“定之,我不如你。”

黎明暗色中三问,振聋发聩。

唤回了他很可能要就此迷失的初心。

卫桓未置一词,只道:“乘胜追击,此时正是战机。”

“没错!”

陆延只觉胸臆间豁然开朗,昨夜缠绕的烦闷一扫而空,他长刀一指:“我们正该左右夹击!”

话罢,二人一挥手,各自率麾下将士一左一右,往前方追击而去。

卫桓眯了眯眼:“传令,全力追击!”

鲜卑大军后撤的方向,正是西池道。

那边也有一支胡兵,显而易见,鲜卑大军是要退过去两股合一,以求站稳脚跟。

这正中卫桓下怀。

丁洪就在西池道。

他本来是与一股胡兵交战的,现在又添了一股,骤不及防下,很容易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