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裴文舒知悉此事时,人正在临淄,阳信侯嫡子周岁大宴,还是他代表徐州裴氏到贺。

手一颤,才端起的茶盏落回案上,“咯”地一下脆响。

默了半晌,他勉强笑了笑:“是好事。”

姜萱十九了,翻了年就二十,是该定亲成婚了,女儿家比不得男人,可耽搁不起。

理是这个理,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只心绪不受控制黯然下去。

本来他就要出门赴约的,他和姜钦约了今日小酌一番聚聚,眼下却觉索然无味,再提不起任何兴趣。

怔怔坐了许久,他吩咐:“遣个人去一趟,只道我临时有些事脱不开身。”

亲卫队长孙明忙应了,匆匆下去安排人分别去了酒馆和侯府。

时辰差不多了,光去侯府怕姜钦已经出门。

但其实,姜钦没有,他也没空。

都是在临淄,讯报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姜钦一得迅,大喜:“好!”

他当即站起,往姜琨外书房赶去。

这消息来得正正好!

需知公孙绍劝谏了一冬,姜琨动摇是有的,但他出于种种顾忌,始终未曾下定决心。

此讯正是东风。

一赶到外书房,正见下仆抬了半箩筐碎瓷破砚正端出来,气压极低,里外守卫仆役正大气不敢喘。

果然,姜琨闻讯是大怒。

需知卫桓娶了姜萱,即是董夫人女婿,他若要攻伐青州,旗帜一举名正言顺。

姜钦略犹豫:“叔父,元娘应不会答应的。”

要打复仇旗帜,那必然要将董夫人之死公之于众,这正是姜琨逆鳞之一。只不过,有张岱对卫氏坟茔的施为在前,姜萱必然是不肯的。

董夫人葬于姜氏祖陵,姜琨已宣告一双嫡出儿女身死,他要脸面要维护他的形象,有自己的顾忌,但同时,这也是姜萱的顾忌。

姜琨冷哼一声:“你别忘了,那姓卫是个不管不顾的。”

这多么好一个借口啊!

妻母而已,还只是个已经死了的妻母,姜琨以己度人,完全不认为卫桓会因此有什么顾忌。

毫无疑问,他若大败张岱,将会直接剑指姜琨。

姜琨倏地抬目:“来人,去信张岱!”

他立即提笔,亲自手书一封,姜钦垂眸看时,见内容让张岱大张旗鼓亲自来临淄一趟。

姜钦收回视线。

事成了。

……

晋阳很快得迅。

正是两军对峙时期,张岱这么大张旗鼓地出行,明暗哨岗皆第一时间就以最快迅速将此讯发回。

“据闻河间张岱曾救阳信侯一命。”

州牧府议事大厅内,卫桓聚诸僚属部将于一堂,张济一听,断言:“开春后,青州军必会参战!”

张岱曾经救过姜琨一命。

当年姜琨被困椋水时,张岱及时率军赶至解围,才顺理成章有了后来的结盟之事。这里头或许还掺和着许多其他,但一个救命之恩的名头还是坐实了的。

张岱面对卫桓这个儿子的咄咄逼人,唯恐不敌,几次三番前往临淄求援。

姜琨不适合掺和人家父子之间的死仇,那么救命恩人的苦苦哀求呢?他袖手旁观也不大合适吧?

陆延眉心紧蹙:“若是青州军倾巢而出,恐怕会很棘手。”

姜琨兵力比张岱还要雄厚,且青州富庶,粮草军械足备。不管是青州军,还是河间军,都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的老练勇师,一旦两军合一,威力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陆延说棘手,已经非常含蓄了。

并州军也悍勇,可在敌军兵力倍数不止的情况下,战况将会何等艰难,不言自喻。

众人眉心紧蹙。

卫桓缓缓道:“青州军不会尽出。”

他看一眼姜萱,姜萱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见。

徐乾不解,正要问,却听张济道:“确实如此,需知阳信侯此人,仁义之名远扬。”

这仁义之名是把双刃剑,平时固然好处多多,只有的时候难免会因此受到束缚。

张岱固然是救命恩人,恩人有难几次求上门,是难以推搪不假。可你一个仁义之主,这答应该是勉为其难的吧?一下子大军呼啦啦全部上去,那就太假了吧。

这不合适。

一旦姜琨这么做了,刷了这么多年的人设将立时崩塌,所以他不能也不会。

姜萱垂眸,要说在场这么多人,她是对姜琨最了解的,此人虚伪好脸面,最重要的仁义是他立身根本。

她赞同卫桓张济的判断。

张济道:“我以为,姜琨应会借兵与张岱。”他略略沉吟:“大约是在十万左右。”

少了没大用,多了不合适。

既然是借兵,那姜琨肯定不会亲去的,他最多遣心腹和得用大将率军。

“这般还好。”

徐乾吐了一口气。

青州军不会倾巢而出就好,不然这仗,真真是艰难。

只不过,张岱得十万精兵助力,也将实力大涨,并不可掉以轻心。

卫桓沉声:“诸部严训兵马,不得有误!”

尤其是新招上来的兵丁,更是要严加演训不得松懈半分。

诸将起立,齐声领命:“是!”

……

接着卫桓就吩咐散了,诸臣将告退,匆匆离去各自忙碌自己事务不提。

姜萱也出了议事大厅。

年后已不见大雪,只簌簌的细雪仍旧不停,寒风飒飒,清清冷冷。

她举目,远眺铅灰的云层缓缓流动。

提起的姜琨,她难免忆起董夫人,情绪有些低落。

一只手拉起她斗篷的兜帽,罩在她的头顶上,细细掖了掖,厚实皮毛格挡了寒意,头颈立时暖和了许多。

姜萱回头,对卫桓笑了笑:“我没事。”

就情绪低落一会罢了,她经手青州的讯报多了,早已练了出来。

见了卫桓关切的神色,一下子驱走那些许低落情绪,她也替他把兜帽拉了起来,“别担心,我回去啦。”

两人还是新婚期,只手头事务繁多,早各自忙碌一如平日了。

卫桓也分.身乏术,这会马上就得往城郊大营去,只仍舍不得她,只道:“我先送你过去。”

就几步路,姜萱没拒,和他并肩前行,叮嘱他:“斗篷莫解了,这回还冷呢。”

“嗯。”

……

循循叮咛,轻声细语,只这一段路确实短暂,一下就到头了,卫桓那边时间也很赶,再依依不舍到门口也要走了。

目送他步履匆匆的背影远去,姜萱才转入了自己的外书房,室内炭火足,她在门口适应一阵,才解下斗篷。

活动了一下手腕,正摊开公文要低头,却听守卫来禀,张济来了。

她忙让请。

“张先生有何事?”

军务粮草政事,张济也是忙得连轴转,自然不会无端端过来坐坐的,自己人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他意思意思沾口茶,立即搁下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