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夜色浓郁,沿护城河而建的会所内灯火通明。

《悄悄恋上你》实现收视长红的目标后,又在今晚的颁奖典礼斩获多项大奖,觥筹交错间人人脸上皆有喜意,氤氲的酒气与香气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裴初知新换一袭胭脂红的小礼裙,不及早先那身星光遍布的礼服耀眼,剪裁却十分利落,带了点复古的设计,袅袅勾勒出身形起伏的线条。

如瀑黑发全挽到一边,露出另一侧洁白如玉的颈侧与脸颊,耳垂处一枚花瓣状的红色耳坠,随着她与人言笑时的动作微微晃动。

既有艳光四射,也有春风得意。

应付完一众大佬,裴初知将酒杯交还给路过的服务生,转身走向角落的圆桌时,神色瞬时落寞了下来。

圆桌靠窗,隔着落地玻璃能看见河岸边的璀璨夜景。

窗外的月色被灯光减淡出寂寥的颜色,堪堪在她眼尾画上一笔冷清的颜色。

阮黎端着两杯酒过来,坐在她旁边:“无聊吧?我也不喜欢这种宴会,还不如在你家沙发上看电视有趣。可这才是圈子的常态,大家都是身不由己,该做的表面工夫还是得做。”

她以为裴初知因为不适应这种社交场合,友好地给出自己的见解。

裴初知时常觉得阮黎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明明走的是清纯小白花路线,某些时候偏又流露出直言直语的一面。

就像几小时前,自己说着不介意最佳女主花落谁家,可等到名单真正公布的那一刻,裴初知还是看见她悄悄拽紧了裙摆。

能一脚踏进娱乐圈的人,谁没有几分向往名利的心?但凡事不能尽如人意,所以总该学会在失落的时候,撑起笑脸表现得毫不在乎。

对工作如此,对感情更该如此。

道理她都懂,可心里还是难受。

裴初知接过一杯酒喝了几口,放下酒杯时眼睫像被酒精滋润过一层的嘴唇般湿润。

“你这是举杯庆祝还是借酒消愁啊?”

阮黎纳闷了,她总感觉裴初知今晚兴致不高,不像是刚拿了奖该有的状态。

裴初知想了想:“借酒消愁吧。”

“和刑野吵架啦?”

这会儿两人分手的消息还没被散播出来,阮黎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跟她开玩笑,“受不了他的脾气啦?”

裴初知语气认真:“他脾气很糟吗?”

“也不算糟糕吧,但他不是挺狂的吗?什么事都由着他高兴,也从来不听人劝,宋时青刚给他当经纪人的时候,经常怀疑自己要被他气得折一半的寿。”

“……”

裴初知撇撇嘴角,心想哪有传闻的那么差。

阮黎眨眨眼睛凑近了些:“不过他毕竟有狂的资本,何况周围人大多都顺着他的心思,这样的人谈恋爱多半也不肯服软,想让他耐心好好沟通是不太可能啦,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裴初知鬼使神差地问:“什么建议?”

话说出口她又笑话自己,事到如今听来有什么用。

“对付他这种人不能硬碰硬,要学会给他顺毛,尽快把他心里的毛躁顺平了,那就万事大吉。”

阮黎为了确保可信度,还额外补充一句,“这都是宋时青当年的血泪教训。”

裴初知转着手中的高脚杯,迟迟没有出声。

阮黎以为她抹不开面子,拍拍肩鼓励道:“别怂嘛,既然喜欢就要勇敢一点,把他拴在手里,别等失去了才后悔。”

裴初知不知怎么想的,忽然问:“刚才那句,是你的血泪教训?”

“……”阮黎鼓起腮帮,扭过头假装生气,“我好心帮你呢,你怎么能来扎我的心。”

裴初知安抚她几句,心思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其实阮黎对她的心态剖析得不够准确。

她并非怂,而是相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是她在大二那年学到的真理。

如果不是早早学会不强求三个字,那么她很难想像,自己该如何适应家道中落的悬殊差距。

从人人艳羡的富家千金,到身负巨债的影视新人。

变的不止是身份,还有她的心境。

拥有过就好,失去也不可怕,如果注定要再经历一次类似的体验,那她宁可把真实的想法全藏起来,装作洒脱的样子转身离开。

很久以来她一直怀抱这样的想法。

她明明是这样想的。

裴初知垂下眼,裙摆的刺绣花纹在眼底模糊成一片。

“吱吱?”

阮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裴初知摇了摇头,四周仿佛有打探的目光齐聚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把将落未落的眼泪擦拭干净,抬起头来时又是一张笑脸:“我去下卫生间。”

阮黎愣了愣,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看看的时候,手机就震了一下。

她点开来,一眼看见自家那个八卦的小助理发来消息:【大新闻!刑野和裴初知分手了!】

“……???”

她错愕地扭过头,果然看见那抹胭脂红的身影渐行渐远时,身后满是一道道写满打探与好奇的目光追了过去。

·

宴会厅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上。

长长的走廊像极了此刻的情绪,铺满细碎昏暗的点缀。

裴初知的意识格外清醒,每走一步,她就每问一句:你真的舍得吗?

从此和刑野再无关联的未来,哪怕依旧会有掌声与鲜花围绕在四周,但放眼望去身边的哪张面孔都不属于他。

或许应该庆幸他们共同参与过一场炒作,所以哪天想要缅怀的时候,网上总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痕迹可供凭吊。

当裴初知的手落在卫生间稍显冰凉的黄铜把手上时,她听见了内心被无限放大的声音:

她舍不得。

她缓缓深呼吸几次,手腕施加了几分力气,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推开了卫生间的木门,然后不带犹豫地将门锁落下,走到洗手台边时已经拉开了小皮包的拉链,拿出里面的手机。

疯了。

裴初知想,她今晚演出来的潇洒劲这下子全部作废了。

屏幕抢先一步亮起唐冬的名字,裴初知想也不想就拒绝接听,她先点进微信界面,半秒不到就又退出去进入短信的编辑界面。

她居然还记得刑野的号码。

裴初知前所未有地感谢起平时背台词锻炼出的记忆力。

她手指飞快地在输入框内打字,有些话可能听到刑野的声音她就说不出来了,但反正她现在面对的是冷冰冰的屏幕,反而帮助她抛开一切的杂念,只管把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就行。

唐冬又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的动作,裴初知“啊”了一声,接起来后也没听对方说什么,直接说:“唐哥你两分钟后再打来!我在干大事!”

然后不管唐冬那边作何反应,利索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