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厢动静不小,引动了周围的下人过来观看,可见着孟珩,又没几个人敢上前说话。

孟珩扫了眼聚来的孟府下人,终于松了盛卿卿的手。

盛卿卿只当这人要离开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道,“大将军慢走。”

孟珩原本就没要走,听盛卿卿这句恭送更是不爽,“你跟我去见祖母。”

盛卿卿抿抿嘴唇,她侧头看了眼那栏杆的光滑断口,怎么看都不是她倚上去就能造成的,而是有人悄悄在暗中动过手脚,害人用的。

她看得明白的东西,孟珩自然也不可能错过。这里既然是孟府,那孟珩插手这事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盛卿卿脑中转了几个人选,已经猜到了自己是代人受罪。

别的不说,这亭子她都是第一次来,更没人招惹她,是她自己挑选了坐在这处消磨时间。

而最常在这儿凭栏观鱼最多的人是谁?

盛卿卿的三舅母,孟府的三夫人。

孟珩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看盛卿卿,不假辞色,“跟上。”

沉思中的盛卿卿抬头应了一声,抱了自己剩下的纸才快步跟上,面上笑意只剩浅浅一层,像是被方才的惊险吓着了似的。

孟珩看着她垂首走到自己面前,“胆子不是很大?这就吓到你了?”

盛卿卿正想着有谁会想对三夫人不利,乍地听见孟珩这句话,只当他在挤兑自己,笑了笑,并不生气,“我水性不错,倒没那么害怕。”

她这么答完,孟珩反倒周身气氛显得更为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了。

盛卿卿想了想,又不得不补充道,“不过大将军出手,还是叫我省得大冷天地掉进湖里扑腾出来,卿卿感激不尽。”

她赔着小心地说罢,就见到孟珩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

盛卿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再比这更多地叫孟珩记恨上自己了。

孟珩一言不发地带着盛卿卿回到孟老夫人的院子里,将事情简单地一说,老夫人便立刻意识到事有蹊跷。

老夫人捻着手中佛珠看了看盛卿卿,见她正乖巧地立在一旁,开口道,“倒是让你这丫头给撞破了。”

盛卿卿闻言抬起脸来,正要说话,孟珩就看也不看她一眼地打断了。

“祖母知道谁动的手?”他问。

孟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又扫了眼盛卿卿,才直言不讳,“老三家的有喜了。”

这七个字一出来,盛卿卿就顿时将来龙去脉理顺了。

孟府的三夫人嫁入孟府到如今,一个亲生孩子也没有,早有传言说她生不了孩子,只能抱养妾室生下的子嗣。

三夫人是个和善的脾气,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将妾室的儿子抱来后也视同己出。

可没有亲自生下的子嗣,到底多少是影响了她在三房的地位。

若她怀了孩子,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个威胁。

譬如三房的妾室们。

盛卿卿将事情捋了一遍,有些好笑:计谋算不得太高明,说不定能凑效,但偏偏就是今日孟珩来孟府、逼得她往花园跑,又正巧折了纸船要下水,就将栏杆给推翻了。

若设计了这一切的那个人知道,恐怕也会相当不甘心吧?

好在孟三夫人和盛卿卿这些日子相处还算不错,险些代人受过的盛卿卿也不算心中太有疙瘩。

毕竟真掉进水里,她也就是扑腾两下自己就能爬上岸;换成刚怀孕、年纪又不小的孟三夫人,这一惊一冷的,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在盛卿卿沉思这段时间里,孟珩和孟老夫人已迅速地完成了交谈。

听见孟老夫人喊自己的名字,盛卿卿才笑意盈盈地抬了脸来,仍旧是那张叫人提不起任何戒心的甜美笑靥,“外祖母?”

“今日你所见之事都记着,晚些时候还要你出来说话。”孟老夫人顿了顿,道,“能作证的人只你和你的丫鬟了。”

盛卿卿了然:这些后宅之事就不好让孟珩掺和进去了,再者也不算什么大事,徒留孟珩下来实在太浪费大将军的时间。

“卿卿明白。”

孟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斟酌了什么,才又缓缓接着往下说,“你也不必每日起早贪黑地往我这儿跑,信佛虽要虔诚,你这手抄了半个月的经书,难道就不通痛?”

盛卿卿笑,“虔诚了自然就不痛,许是佛祖见我跟着外祖母念他教导世人的经书,心中欣慰,照拂了我一二呢。”

这番漂亮话从她嘴里讲出来格外地叫人信服慰帖,孟老夫人不苟言笑的脸也稍稍松动两分,“今日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盛卿卿眨眨眼,抱着纸脆生生应了声是,正要带着青鸾往外走,却见站在那儿的孟珩也动了,不由得动作慢了两分。

孟珩本就是在离开时被耽误了脚步,和孟老夫人点了头便要离开,心中多少存了一两分跟盛卿卿同行的意思。

可盛卿卿却在门边老远停住脚步给他让开了路,甜甜地笑出两颗小虎牙,“大将军请。”

她虽仍然笑脸迎人,却规规矩矩离孟珩五步开外那么远,仿佛是要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孟珩的脚步几不可见地停了一下。

意识到盛卿卿在同他撇清关系的那瞬间,孟珩的火气就冲起来了,“你跟过来,我有话问你。”

盛卿卿眨眨眼,始料不及地啊了一声。

孟珩眼里寒意立时便沉凝了几分,“过来。”

“卿卿,随你表哥去吧。”孟老夫人慢慢道,“送上一程,别走得太远就是。”

“遵命。”盛卿卿这才轻巧地走向孟珩,离他隔了一步远,跟个下属似的缀在身后。

孟珩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大步往外走去。

盛卿卿哪知道孟珩两条腿迈起来能走那么快,小跑着才没被甩开,怀里抱着的上好宣纸滑不溜秋一路随着颠簸往下掉,叫她颇有些手忙脚乱。

孟珩走出了孟老夫人的院门,才回了头。

盛卿卿将宣纸抱紧,不明所以地抬头回望孟珩,“大将军,就在这儿说吗?”

孟珩紧盯着她一路小跑而浮现出微微红晕的面颊,喉咙眼里悄悄升起一丝令人焦躁不安的痒意。

“你是江陵人?”他问话的态度简直算得上凶神恶煞,“四年前也在江陵?”

盛卿卿愣了愣,总是带着笑意的眉梢眼角稍稍暗淡下去,“我全家那时都在江陵,城破时,兄长还是守城军中的一员……不过等大将军率军到江陵时,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孟珩不得不将手背到身后握紧手指才能克制自己的蠢蠢欲动。

他也没把握自己的手朝盛卿卿伸出去后会做什么。

“我为什么没见到你?”孟珩问。

这问题问得叫盛卿卿讶然,她扯了个笑出来,“东蜀军败退后,江陵百姓沿街欢呼时,我没能赶得上,因而前些日子也才是第一次见您。”